杜唐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被哗啦啦的雨声盖过去。
施译问,你说什么。但杜唐对他露出最后一个温柔的笑容,转身,他的背影在由浓密的雨丝连接的天地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杜唐最后的口型,像是说什么等。等,等什么?是错觉吧。
施译这样说服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淋透了,出门时斯温就等在外面,没说什么,只是抛给施译一条宽大的浴巾。施译没说谢谢,他不想面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存在时刻都提醒着自己,是自己的懦弱和胆小才把杜唐推给别人的。他是爱情里的自私鬼。
杜唐走进教堂时身子还很虚弱。半个多月以来,他的病时好时坏,经常半夜里突发高烧,社里干脆给他放了个长假。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口系了个黑色缎面蝴蝶结,标准的新郎打扮。苍白的脸色被化妆师很好地掩盖过去,但那一抹惨淡的唇色却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
他撑着身子,胸腔里的咳嗽被他压回去,喉头痒痒的。休息室里呆不住,每隔十分钟就会出来看一圈。陈又涵是伴郎,不得不三番四次出来找他,又把他架回去。
“我的祖宗哎,你就不能省点心么?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动症,难道结个婚还逆生长了?成长快乐吃不吃?”
杜唐看也没看他,休息室的门斜着对着大堂,他就坐在那儿,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攒动的人影。
陈又涵脸色一僵,叹了口气,“你怎么结个婚跟死了人一样,话说回来,你宝贝儿子呢?老爹结婚他怎么都不出席的?”
杜唐身子一僵,哑着声音,有些勉强道,“等下就到了。“也不知是说给陈又涵听的,还是说个自己听。
“还等什么?时候到了,赶紧赶紧,新娘来了!”陈又涵上前就要架着他上场,杜唐罕见地焦躁起来,“再等等,他不可能不来……”
他回头四顾,“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陈又涵又是一阵翻,翻出杜唐的黑色爱疯,递过去。杜唐按了键,屏幕亮了,干干净净的。
陈又涵知道他在等施译,“堵车了吧。”他这样解释。
杜唐稍稍安下心,“嗯。”
又坐了会儿,这下新娘是真到了,各方面都在催。杜将军以为杜唐半路落跑了,亲自来休息室查看,等亲眼看到杜唐好端端坐在这儿时,他才松了口气,“成家立业是根本,男人成了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又涵在旁边陪着寒暄,杜唐像是没听见。
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斯温这身婚纱是由王薇薇亲手缝制的,穿在身上明艳动人,她由老爷子牵着走上红地毯,地毯那段站着杜唐,是她整个青春期的梦,就这样一梦梦了十几年。老爷子搀着她,走得很稳,手心的温暖传给她力量,走到杜唐跟前时,她有些羞涩,不知道杜唐喜不喜欢今天的她。她垂着眼角,偷偷打量。
杜唐没在看她。
他甚至没在看任何人,眼里是空茫茫的一片。
陈又涵咳了一声,杜唐才如梦初醒般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了斯温的手。
一对璧人终于双双站在神父面前了。
“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杜唐和斯温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这是上帝从创世起留下的一个宝贵财富,因此,不可随意进入,而要恭敬,严肃。”
整个礼堂一片虔诚的寂静。女孩子眼中闪现着向往和幸福的光芒,和自己男朋友的手轻轻握在一起。两家家长似乎放下了成见,都为这神圣的一刻而感动着。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杜唐屏住呼吸。
斯温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僵硬了起来,像是紧张。
神父的目光在礼堂里环顾了一圈。
杜唐的心落了下去,落进无底洞,黑黢黢的,没有尽头。
从心脏到手指尖,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酸麻。
神父转向斯温,“斯温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斯温脸上是甜美的笑,“ 我愿意。”
礼堂里响起女孩子欣羡的低呼。
神父又又转向杜唐,“杜唐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紧紧闭着的礼堂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
杜唐快得在所有人之前转过头去。
仿佛……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一秒钟有一万年那么长。
那迎着光的尽头,那沐浴着阳光走进来的身影……
他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杜晗俏皮又歉意地笑着,对神父挥挥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杜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神父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