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蹙眉:“喝酒就是贼?”
“问题不在于喝酒……问题在于这酒是我的!”
青年似乎有些费解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你……的?”
“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崔珩气闷,不由得想这少年若真是鬼,估计也是个糊涂鬼。
“我的。”青年居然很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又蓦然间从崔珩眼前消失,复坐到了酒坛上,手里拿着一碗酒,一副主人的派头,完全忽视了崔珩的存在。
崔珩颇是目瞪口呆,呆呆地看了青年半天,突然间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得试探地开口:“喂,你叫什么?”
青年仰头灌了一碗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侧过脸看他一眼:“这酒叫什么?”
“青酒……”下意识地回答,话出口了,崔珩才突然间反应过来:我干嘛要回答他啊。
青年脸上却露出了今晚上的第一个微笑,尽管和他给人的整体感觉一样,都是清淡且飘渺的:“那我便是叫青酒。”
“酒灵?”许静知见韩泠元停下来抿了口酒,便问道,“怕是哪个偷酒的来吓他吧。”
他不信鬼神,只是韩泠元若是说些有意思的故事,他倒是来者不拒。
此时亦是月色正好,他看着韩泠元过于白皙的手指执着酒杯饮酒,半边脸皎洁半边脸在阴影下,觉得自己就像是故事中的崔珩见到青酒一般——总觉得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而韩泠元已经放下酒杯,莞尔一笑——许静知觉得他应该比青酒爱笑,尽管笑的亦是节制清淡的——说道:“你若是信,他便是了。若是不信,鬼或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复饮一口酒——今日他们饮的原来便是青酒,接着继续说起刚才的故事:
“后来,崔珩便和这个自称叫青酒的少年交上了朋友。常常在月下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就像咱们一样?”
韩泠元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崔珩自从父亲死后,一个人住了不少年。他尚未娶妻,又不大爱和他人走动,久而久之,他的院子里偶尔会出现的,也不过是来运酒的挑夫罢了。
这一会儿终于是多了个青酒。
尽管对于青酒的身份,崔珩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只是他的确是个好酒友。酒气易上脸,蒸的一张过于白皙的脸有了红色,但又是安静的,与他面对面喝着,一向沉郁的眉梢便稍稍带了些温和。
有时候崔珩会趁着酒劲问他一些鬼神之事,青酒倒也没什么避讳,只是说神多,说鬼却是少。
“青酒,照你这样说,这鬼神也没什么好敬畏的嘛。”崔珩大着舌头说。
青酒摇摇头:“这话不可说。人之念俱为鬼神知,凡人所作所为,以为瞒过他人,然而最终还是会被裁决的。纵有漏网,亦是少数。”
崔珩被吓了一跳,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句:“罪过罪过,我不敢了。”随口又问,“那鬼神自身呢?”
青酒一怔,低头饮了口酒,嘴角挂起难察的苦笑:“自身嘛……自然也是有命的。”
那一刻,崔珩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俊朗又总带沉郁的青年,并不是什么异人之物,而是和他一般的,活生生的人。
他忍不住问:“青酒你……真是酒灵?”
青酒淡淡地应道:“是或不是,又有何妨?与君共饮者,青酒而已。”他的眉目在月光下十分清晰,又总使人觉得有些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崔珩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又大笑起来,给两人斟酒:“是了是了,青酒便是青酒。咱们继续喝!”
青酒并不是日日出现的,若是长时间不出现,便会提前给崔珩捎个信。有时候是写在素绢上,有时候是写在贝壳上。
一回青酒又踏着风出现在崔珩面前,崔珩给他斟酒,瞅着他有些微疲惫的脸,便问:“青酒,最近很忙?”
他揉了揉自己的鬓角,又饮了口酒:“近日……的确是颇为繁忙。今日是忙里偷个闲,来你这儿讨酒喝。”
“鬼神也有很多事?”他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青酒微微一笑:“鬼事和人事,又有什么区别呢。”言语中竟是难得的带了难察的惆怅,粗枝大叶的崔珩自是察觉不出来的,他只是遗憾这一阵子又要自己一个人喝酒了。没味儿。
那晚,青酒并没有喝多少,只是面带忧色地喝了几碗,便告辞后消失不见了。
夜已深了。崔珩看着杯中的酒,怀疑自己是记错时间了。然而他早早看好了日子,青酒捎来的信上,的确写着是今天将会来赴约。
难不成青酒忘了?
他暗自想着,又摇头。
不,青酒的记性好得很,又怎么会忘记?
那么,估计是被事情耽搁了,会来的迟一点吧。
这样想着,崔珩心里舒坦了许多。他独自坐在桌前,端着酒杯自言自语道:“青酒啊青酒,你再不出现,我可要把你给喝完啦。”说着说着,他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院子里依旧是寂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