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继续趴在地毯上点烟枪,蓝山时不时的拿眼瞥他。
他为何说刘元不是好人呢?好想开口问,好想不管不顾叫疑问脱口而出,可是蓝山懂得分寸,他不该多管刘元的事情。蓝山按住胸口,默生安慰道‘别怪我对你残忍,是你太贪心,你闻到肉味就想吃肉,听到关于他的一厘一毫就会忍不住想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如果现在放任你,才是对你最大的残忍。’
他叹口气,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地毯上,然这凉意却抵不住纠缠的思绪。你和他是没有可能的。你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两条相交线,相交然后不可逆转的分离。这就是现实。蓝山,别说你不懂现实。现实就是一把镶满钻石的皮囊美丽的匕首,然匕首都是要叫人痛的。不痛就不是生活。
蓝山突然很想笑,然他真的笑了,为他是如此少年老成透彻人生。
他笑了,笑得胸腔痛得嗡鸣。蓝山想,痛就痛吧,反正也痛不了多久了,很快他就会变得麻木不仁,这是他生存下来的本领。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暗的模糊了蓝山的视线,屋子里的空气寂静,静的刺痛了阿泰的耳膜。
阿泰抬头冷眼看他:“蓝山,你疯了。”
可是这个世界难道只有蓝山一人疯了吗?而自己又何尝不疯?不疯如何能日日煎熬度日。
蓝山也察觉自己的笑声着实诡异,他连忙止住,抱歉的朝阿泰耸耸肩:“你家老头子病的怎么样了?”
“医生说他一死就给我来电话。”
“那他快死了吗?”
“快了,就快了,医生说他挨不过今年。”说道这里,阿泰的眼睛放出希望的光芒,亮的几近刺目。
蓝山不忍,别过脸去。这是他认识阿泰以来,见他露出的最为生动的表情。此刻他才领略出阿泰原来真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个披着人皮的木偶,笑也好,哭也好,都定时定量,按部就班,仿佛是刻意安排出的一场戏,他为别人活,为幕后的操盘手而活,所以,活好活坏,是否真心实意完全不干他事,而从今以后,他将为他自己而活,不管嬉笑怒骂都是要发自内心。
“我真心替你高兴。”此刻蓝山是再诚恳不过的祝福。
蓝山并不是残酷的人,面对每一个生命的陨落,他都会虔诚的替他向上帝求情,求他网开一面,不要叫亡灵堕入黑暗。
然至于齐雄正,他非但不会为他祈祷,他更宁愿他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女孩问里昂:“生活一直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是童年。”
里昂说:“从始至终。”
零星一点记忆,阿泰似乎还能迫使自己依稀记起那个叫他‘家明’的女孩,那是他人生最鼎盛最美好的时光。
阿泰常常醉眼朦胧的向他述说那个女孩是如何的可爱,眼角带着期许和幻灭后的绝望。
她的脸庞圆圆如月盘,她的双眸圆丢丢似满月,她哪里都圆圆的润润的,可爱极了,扑到我怀里时,习惯大张着双臂,摇摇晃晃的倒在我胸口,十分的信任我。
阿泰讲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蓝山说深圳是个令人心碎的城市。
是呀,是呀,阿泰喃喃的重复心碎,心碎一遍又一遍。
阿泰白日约蓝山结伴去百货公司购物,走到旋转门时,他突然说:“蓝山,我好害怕,瞧那些满面春风的人,他们多幸福啊,幸福的叫我害怕。”
说完,转身踏上回程。窗外有雨在下,很细很密,像浓稠的哀伤。
幸福的人使我的朋友害怕呢。蓝山在地理试卷的背面写道。那一刻,蓝山咬着笔杆苦苦思索,他是否有一天也会步朋友们的后尘。
阿明,阿泰,连峰,蒋梅都是些不幸的人,那接下来呢,要轮到自己了吗?黑色的签字笔将纸张划的伤痕累累。
“你的思想很灰暗呢。”
蓝山一惊,签字笔滚落在地,受惊的双眼无助的对上一双温和的双眸。
“你还年轻,思想不该如此灰暗,凡是要往好处想。”林永哲的手掌搭在他颓然的肩膀上,传递着无言的安慰。
“几个月前,你还为你爸爸的事感到束手无策,那样难熬的日子你都挺过来了,跟你失去亲人的伤痛比起来,其他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你不该如此消沉。”
林永哲眼光灼灼,反复打量着纸张上的字眼,触目所及,满眼的心碎、梦碎、痛苦他不禁皱眉,他从未注意到,一向大大咧咧的蓝山心思竟如此细腻,他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林永哲想着,目光带着几分怜爱。
他揉揉蓝山的短发,语气是长者的厚重:“恐怕你那位朋友害怕的并不是幸福的人,而是生活本身。”
“他不够坚强,那是他自己的错,他不该拿自己的消极情绪来影响你。你与他不同,你性格坚毅、乐观向上,就连下海当妓男这件事也并没有使你意志消沉不是吗?”
“蓝山,你别说你拿着我给你的大把钞票觉得烫手不想要。”
蓝山被他逗笑:“当然不会,傻瓜才把到手的钱往外推。”
“可是,”蓝山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我的物质世界是丰富了,可是我的精神世界呢?”
“我很孤独呢。”蓝山闭上眼,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你是个无耻的人,竟然要求主顾在填满你的口袋的同时一并关照好你的精神世界。”林永哲骇笑,可是眼前男孩的眼泪令他不忍拒绝,他觉得蓝山的眼泪是硫酸,瞬间将他筑牢的防线腐蚀殆尽。他俯下身,不再为世俗眼光所累,重重吻住这个妓男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