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短促的沉默更叫他难堪。
“没事。”头顶上忽然传来刘元的轻笑声,像把利刃扎在他的胸口,“我银行卡里有钱,不过你得陪我去取。”
为了五毛钱,逼着人家去银行取钱,自己真是穷的可怕,穷得夸张。但他实在舍不得这5毛钱,他更没有勇气说‘帅哥,没事,下次给吧。’他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贵人都是多忘事的。
为了下次自己不至于纠结于要不要为了5毛钱跟帅哥起争执,他还是决定坚持这个令人不齿的原则。
刘元从穿衣架上取下外套,带着身后的穷酸小子往楼下走。
小区最南头,离这500米的地方有一个自动取款机,亮着刺眼的白灯。
灯光下,刘元的眉眼愈发清晰,站在同一个空间里,蓝山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他是如此的高大,充满雄性的威慑力。
刘元的手指白皙纤细修长,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美丽的优雅的手,蓝山看着他面色从容的取钱,涩涩的想。
“呀,这怎么办?”刘元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戏谑的笑着,“不是同一家银行呢,取不出钱来。”
蓝山没有银行卡,之前甚至闻所未闻,他登时愕然,看来是老天注定要他白白丢了这5毛钱。他终于皱着眉头,恋恋不舍的说道:“哎,那算了吧,刘先生下次给吧。”
“呀,我突然又想起来了,我抽屉里好像有零钱,不过还得劳烦你再跟我上去取,你不介意吧。”
早干什么了,都跟着兜这么久了!蓝山蹙着眉,很想发作,但刘元的脸孔那么斯文,语气那么诚恳,他真的不好意思展现自己的粗鄙。
夜风很凉,却不能冷却蓝山身上的燥热,他是这么卑微不值一文。他只能把自己那该死的自尊心束之高阁,他安静的跟在刘元身后。
若不是刘元那略显歉意的笑容,他都要疑心刘元是故意耍他。
这次,刘元真的找到钱了,是一张面额为10的美元,蓝山不认得上面的图案,他觉得那样一张令人恐惧的陌生纸张绝对不可能是钱,钱怎么可能会令人害怕呢?
他吞吞口水,伸在半空里手又垂了下去。
“怎么,这回有钱了你却不要?”刘元有些不耐烦,把钱使劲塞进他的口袋。蓝山跟揣了烫手山芋一样,一躲,纸币晃晃悠悠的躺倒了地上。
两人都愣住了,刘元瞪着眼逼了上来,一瞬间蓝山疑心他要动手打他,可是抬眼看着,他的脸上却挂着的是宽容的笑,他退后一步,弯腰捡起纸币,这回他不再去碰他的口袋了,转而用力的捉住他的手腕,把纸币平稳的放进他的手心里。
“这样就不会弄掉了。”他笑笑,随手又点了颗烟。
第 3 章
蓝山却呆呆的愣在原地,刚刚刘元握他时,掌心似乎被他用指尖骚动,苏苏麻麻的电流透过掌心直击心脏。他怀疑刘元对他别有居心,可是左看右看,他都不是那种轻薄的人,况且他那么有钱有学识,根本就不会看上他这种人。
怎么可能,我也未免太会痴心妄想了,蓝山在心里暗自叹气:“刘先生,我、我不认得这钱,不敢贸然收。”
呵,刘元促狭的笑着:“那就不用找了,剩下的算我给你的小费。”
当王久久得知蓝山从银行兑换出的人民币的数额时,嘴巴都要歪上天了,他抱着蓝山的肩胛,笑得口水直流:“快,快告诉我这财神爷的地址,下次我也去他那送水。”
刘元很大方,大方得叫蓝山念念不忘。
然而单单一张10美元兑换来的人民币根本不能根治篮家的贫劣根机。映衬那微不足道的好运的,是蓝山被解雇的厄运。
蓝山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气愤难当。他折断了包工头的推车,当然仍是完全无法抵消被无辜解聘的委屈。
他蓝山又成了那个初来乍到一穷二白的土老帽。幸亏王久久不是大恶之人,他不但收留了蓝山,还独自包揽了房费水电费,显然他的业务又再次走上了正轨,这次是一个温柔的江南富贵寡妇。
在蓝山第五次求职失败垂头丧气归来之后,王久久痛心疾首的拍着他的肩膀:“蓝山,不是我说你,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清高的,你说清高他妈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清高能治你爹的病吗?清高能当学费缴吗?”
王久久见他沉默,知道火候也差不多了,于是放松的仰躺在弹簧床上享受他的劣质香烟,一边抽一边咕哝:“你看你这么帅,虽然这么说我很不甘心,但你小子生的确实比我好,瞧这脸,瞧着身材,就算在大华夜总会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去了,肯定大受欢迎,你不知道那帮臭八婆,越是看着傻呆呆的,她们就越喜欢,你去了,那钱还不得跟下雨似的,哗哗的砸给你。”
“到时候,别说赚吃饭钱了,在深圳买房子都不成问题。”
王久久看着蓝山的侧脸,有着迟疑的神色,他使劲吸着白烟,不慌不忙的做那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作咱们这一行,钱来的快,只要你不像我这么能糟蹋钱,我保你不出一年就能风风光光的金盆洗手。”
“蓝山,兄弟我犯不着逼你,路都是自己走的,是走那条羊肠小道呢,还是那条康庄大道呢,你自己决定。”
满室的粗制滥造的烟草味呛得他喘不上气来,蓝山闷闷地捂着胸口,他觉得那里有个大洞,怎么也补不好了。他还记得,上星期王久久钱包的厚度,那是一万人民币巨款的厚度,那个厚度曾经一度是蓝山遥不可及的梦想。
然而他的梦想在王久久面前,却像吃顿饭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