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啊……现在仔细想想,第一次在青夷面前现身,预选面对天狗时的危机,那次在江山楼里遇险,还有在地宫中,每一次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阿霜立刻就出现了,就仿佛一直都在他身边似的。
可迦南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九尾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论如何,阿霜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害怕。”
迦南愣愣看着他,忽然,眼眶竟然红了。
不知道他已经期待这样的一句话期待了多久了。
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暴风雨的夜晚,他爹爹那天照旧要加班所以不在家,窗外电闪雷鸣,家里却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缩在被子里被吓得瑟瑟发抖。他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事实上他非常胆小,对死亡非常敏感。那几乎能撼动屋宇的霹雷吓得他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他缩成一个团,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能有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充满恐惧和孤独的世界里,保护他,陪伴他,令他不用再害怕。
而如今,终于有一个人告诉他,不用害怕了。
九尾狐是第一次看到少年流出眼泪,于是他愣了。不明白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为什么会让迦南有这样的反应。
下一瞬,迦南忽然扑上前去,一下子抱住九尾的脖颈,把脸埋在他颈项的皮毛里。他抱得那样紧致,以至于九尾几乎被他眼泪的热度烫伤。
“阿霜……”迦南的声音闷闷地,“你对我太好了……”
阿霜的双目中一时间闪过一缕触动般的颜色。其实作为一个仆从,他本不够称职,对主人没有该有的恭敬,还经常不回应迦南的召唤。他甚至曾经想方设法想要弄掉额头上的血契,虽然没有成功,不过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对迦南有多好。只不过会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他,需要保护他的时候出面罢了。
可即便只是这一点点的温情,也已经令迦南感动至此。
这样容易满足的一个人,本该活得很快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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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队开拔那一天,蜿蜒的巫溪上玄龟车一辆排着一辆。巨大的玄龟们晃动着他们明晃晃的鸟喙,硕大却有些迷蒙浑浊的眼睛望着岸上那些正在送别将要奔赴战场的巫师的民众们。多数巫师怀里都抱着亲友塞到他们怀里的花、衣服、吃的、护身符等等东西。但迦南和鹿鸣两个人是少有的无人相送的类型。鹿鸣是因为无父无母,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而迦南唯一的亲人迦蓝也同样要去参加征战。
迦南和鹿鸣站在他们被分配的玄龟车前等着海洹和萨洛。这辆玄龟车比他们往常乘坐的还要大上两三倍,青灰色的龟壳上托着一座精美玲珑的房屋,翘起的四角上都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叮叮咚咚地作响。迦南看着周围的学徒们被父母和兄弟姐妹围着,只觉羡慕无比。鹿鸣也少见地不说话了,大眼睛里添了几许惆怅。
“咦?那是海洹的家长么?”鹿鸣忽然问了句。
迦南也看到了。海洹的身后跟着一位美丽的妇人和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非凡的中年人。海氏家族也并非普通的家族,虽然不像萨氏那样是世代守护镇魔塔的世家,却也是名门望族,祖父海逸甚至曾经是巫咸族的巫礼,这也是为什么迦南小小年纪就有机会跟着现在的巫礼学习祝福诅咒之术。那位中年人就是如今海氏的一家之主海烨,也就是海洹的父亲。而那位异常艳丽的妇人便是海洹的母亲若芝,当年巫姑最疼爱的弟子,也曾经被称为族中第一美人。
海烨和若芝四周都有许多护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身上那虽然端素却质地上乘的衣饰同样昭示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
迦南注意到,鹿鸣看了一会儿,就有些自卑地低下头。大约是觉得海洹那样的家族,而自己相比起来就有些不相称了……
但是现如今迦南已经不再介意他跟海洹之间的种种了。迦南想到了阿霜,便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容。自从那晚阿霜跟他表白之后,他便觉得整个人生都明丽起来,仿佛之前总是笼罩着他人生的阴霾一瞬间消散殆尽了。虽然阿霜还是不给他看他的人形,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萨洛是由萨氏家族的管家带来的,他首先跟迦南和鹿鸣打了招呼,随即便招呼海洹也一起上船。那玄龟车内部十分宽敞,足能容纳三十人左右。由于要长途跋涉上一天一夜,房间里摆放了两排简易的床铺,小十巫们由占卜系的学徒长田在一侧的床铺上安顿下来,其余的学徒则在另一侧。
迦南把自己的包裹塞到床底下,便半躺到床上,靠着身后的墙壁,闲来无事翻着那本《论巫力与遗传》。这本书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内容已经基本上了然于胸。最近修炼的时候常常会将书里介绍的修炼方法用进去,虽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什么效果,不过由于书中还记叙了其他巫系的修炼方法,所以偶尔他也会试着去体会体会其他的巫系是如何修炼的。
在所有的巫系里,除了召唤术,他竟然感觉自己在修炼魅术的初级入门冥想术时最为顺利。几乎是很轻易的便能感觉到周遭万物的情绪波动。然而他也只是浅尝辄止,毕竟在他的观念里,要修炼魅术的人一定得长得特别好看才行。他虽然长得不难看,可是离美少年的标准还是有点儿远。更何况那个奂清已经给他留下了相当差的印象……
正想着,却见身旁的床位上一道紫影一闪,一扭头,却正好见到刚刚还在心中默默腹诽的奂清那张妖魅阴柔的脸。对方冲看了一眼,然后忽然扭头,对着一个刚好经过的学徒轻柔地勾起嘴角,有些发紫的双瞳深深看入那学徒的双目,仿佛能勾魂摄魄一般,“同学,能帮我铺一下床么?”
只见那学徒跟丢了魂一样,呆呆地回了句“好”,然后就乖乖走过来,把床铺上的床单被罩都一一铺好,扫得一尘不染的,然后才又像傻瓜一样抱起自己的东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