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学会的毫无悬念的是萨洛,他的巫祝舞动作柔缓却变化万千,华美稍逊海洹,然而也是令人屏住呼吸般的梦幻。之后就如同众人都开窍了般,一个接一个地成功进入深层冥想,学会了不同的巫祝舞。迦南是第七个学会的,当时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柔软的世界,四周都是迷离的精灵之光幽幽盘旋,耳畔仿佛回荡着远古的召唤。莫名的感动席卷而来,仿佛是漂泊已久的游子经历数不尽的沧桑之后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几乎令他潸然泪下。然后,他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心口沿着血脉扩散,逐渐游走至全身。霎那间他忽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站起来,顺从着那力量的引领,快乐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舞蹈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在跳巫祝舞的时候,虽然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对于外界的感知比以往还要敏锐,但是仿佛自身与周围的空气是一体的,灵魂从身体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似的畅快。但是事后听鹿鸣说,他的舞蹈挺奇特,有种打动人心一般的力量,好像是灵魂在跳舞一般。
最后一个学会的,毫无疑问,是鹿鸣。当时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下一阶段的学习,只有鹿鸣还坐在角落里冥想。眼看着就要被青夷扫地出门,迦南看着他拼命努力的样子,心中有些同情。于是他每天放学后都会陪鹿鸣到巫咸族附近的一处开满蒲公英的山坡上,在一株老橡树下修炼冥想。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进展。青夷对鹿鸣下了最后通牒,鹿鸣急得抓耳挠腮,茶饭不思,这对于吃货一只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一般的举动。
迦南那天陪他坐在树下,看着对方越急反而越进入不了状态,额头上汗珠直冒。迦南看不过去了,靠在树干上看着他,“鹿鸣,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去学别的巫术?”
鹿鸣一下子张开眼睛瞪着他,“你说什么?”
“其实要当巫师不一定要学召唤术啊,说不定你其实更适合别的巫术呢?”
“你这不是咒我过不了吗!我就是要学召唤术,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上巫谢,凭什么不让我学?!”
迦南皱眉,也有点儿火了,“你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学召唤术,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人生这么长,怎么可能事事都如你的意啊?换一种活法有什么不行的?!”
“你愿意换你去换!反正我不换!”
“你个傻逼,我他妈是为你好……!”话还未说完,忽然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咦?哥俩吵架了?”
迦南一转头,却见到了正缓步走来的海洹和萨洛,而刚才说话的正是一贯笑吟吟的萨洛。
迦南莫名其妙的感到脸上发烫,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想让海洹看见自个儿脸红脖子粗的没品模样,大约是不想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丢脸?
鹿鸣恶狠狠瞪着这俩高材生,“你们来干嘛?笑话我的吗?!”
“怎么会,我是被海洹拉着来散步的。不过现在看来,他是有意过来的咯?”萨洛说着,浅褐色的眸子在海洹和鹿鸣之间转来转去,迦南忽然觉得他脸上那种似乎意味深长的浅笑特别碍眼。
海洹看着鹿鸣,“有进展么?”
鹿鸣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海洹没回话,看了萨洛一眼。萨洛立马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好好好,少爷,我算懂了什么叫过河拆桥。”然后便走到迦南旁边,“迦南同学,我有事儿要问你,咱们一起回家吧?”
迦南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沉默地走在路上,萨洛并没有问他什么,他也没问萨洛要问他什么,因为他知道萨洛根本就没打算真的问他什么。他心情很不好,可要真让他说个原因,他也说不出来。他觉着大概是因为自己跟好朋友吵架了的缘故。
迦南一向是个和平主义者,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轻易不会跟人发火。除非是很好的朋友。
“迦南,平时在班里也没怎么跟你说过话。说起来你跟海洹好像以前是同班同学吧?”
“恩。没错……”
“鹿鸣也是?”
“对……”
“哈哈,我倒真想见见你们老师的,鹿鸣和海洹这么不一样的两个人他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迦南想说为什么只提到鹿鸣和海洹而把他空过去,不过他当然没有问出来。想来是自己太平庸了,就连鹿鸣起码也是差得很有特点,唯独自己,永远只是个陪衬。
他顺着萨洛的话茬儿说,“我们老师一直都拿鹿鸣没办法。”
“你们两个以前是好朋友么?”
“不是。我们没怎么说过话。”
“哦?”萨洛转头看他,眼中显出几分兴味,“你性格很孤僻嘛?”
“没有。”迦南连忙否认,“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而已。”
“这样啊……”萨洛不置可否的样子。好在他的兴趣持续得很短,没有继续追问,两人从青石城楼旁边一条细窄的小石梯爬上城楼刚刚进入城内,萨洛就跟迦南道了别。两人各自回家,后话不提。
神奇的是,第二天鹿鸣竟然当着全班的面,跳出了一支相当动人的巫祝舞。他的舞蹈充满灵动和热情,宛如是精灵的舞蹈一般,举手投足间似乎都带动着四周的叶片和阳光一同起舞。等到一舞结束,所有人都用力地拍着手掌,不断叫好。迦南为他高兴的同时,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对鹿鸣的感情是复杂的,既同情又厌恶,既有些瞧不起又有些嫉妒。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比他要优秀,为什么得到众人关注的总是鹿鸣呢?难道一个努力的学徒还比不上一个成天挂科的学徒么?就连海洹都那样关注他……这是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