嫘祖之晏上,十位高坐于主席之上。摆了十里的筵席上布满珍馐佳肴,彩灯和严华的光华相互映衬着,人群在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一排盛世繁华的虚假景象。
巫咸族最杰出的七名青年坐在长老席附近最近的席位上。鹿鸣这种吃货看见好吃的自然是把大战啊离孤啊羽民啊这些东西都忘到了九霄云外,眼睛里只剩下甜品了。萨洛轻抿一口酒,笑着和旁边的长田说了句,“你看这小子的吃相。”
长田见了,也淡淡笑起来,“有时候真是羡慕他啊。”
“羡慕什么?”
“头脑简单。”
“喂!你们俩当我死了吗!”鹿鸣满嘴蛋糕含糊不清地抗议着。
这时,坐在鹿鸣旁边的末叶忽然垂下婉约的头颅,淡淡叹了口气。
鹿鸣便转头问她,“你叹什么气啊?”
末叶抬起眼眸,露出几分惆怅,“还记得五年前么,那时我们有十个人。现在奂清背叛了,迦南失踪了,海洹又变成了斛九。”
她这样一说,鹿鸣含在嘴里的东西似是突然咽不下去了。他有些没落地垂下眼睛,原本的食欲突然全无。
萨洛淡淡道,“大好的日子,提这些做什么?”
“不提,难道就这么忘了么?”暗翎有些阴翳的声音插进来,“下次的嫘祖宴,不知道又会少了谁呢?”
“够了!”向禄忽然一拍桌子,“还他妈让不让人过节了啊!”
“好了好了,今天咱们不谈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吧!”长田举起酒觞,率先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遥遥响起了一阵铃声。
那铃声最开始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渐渐地,便听到那声音中是带着某种节律的,疏密有致,十分悦耳。
那原本是一阵轻柔的风一吹就能散落的声音,但是在嫘祖宴上这沸反盈天的环境里,它却能清晰到分毫毕现。这不得不说是有些异样的。
最先注意到异常的,是在召唤巫师首席的青夷。她擅长利用巫祝舞引导灵兽,常常在手腕上挂上一串银铃,用来强调舞蹈的节拍,令得灵兽更容易按照她的节韵行动。然而此种方法并非是她独创,据她所知,在她之前还有许多名有名的召唤巫师用过这一方法,尤其是当初的疯巫师离孤。
她倏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长老席,向着逐夜长老说了句什么。逐夜面色骤然改变,也注意到了那铃声的异常,便离席走向席。萨洛注意到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微微眯起温润的双眼。
那铃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在一点点接近着。此时只见席上,巫谢缓缓站起来,一向笑容可掬的慈蔼面容却蓦地变得凝重。
巫谢的动作,令得在狂欢中的一些巫师开始注意到了那铃声的异常。此时,遥遥的似乎有尖叫的声音传来,天边也燃起了一团有些不祥的红光。
今天嫘祖之宴,几乎族中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因此直到现在,异常才被发觉。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房屋倒塌的轰然巨响,和那夹杂在其中如蝼蚁一般的惨叫声,冲天的火光盖过了烟花的绚烂,被烧焦的焦臭沿着晚风弥散过来。
人群一下子乱了套,纷纷冲向大荒神庙的高台边,围着栏杆沿着巫溪向巫咸族城门的方向看过去,却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丢掉了魂魄。
前方悬挂在峭壁之上的壮丽城市,竟然已经有一半都被毁掉了。房屋被摧枯拉朽般地摧毁,瓦砾木梁屋宇残叶一般零落在巫溪里,溅起庞然的波涛,整座峡谷都弥漫着大火,一切城市的残影都被浓烟吞没着,沿着巫溪一路蔓延过来。
这是末日一般的景象,天空被映得通红,到处都是火,整座城市都燃烧着,有细小的人影如沙砾一般尖叫着从悬崖上跌落。而最可怖的,是在那团火光中,有着一个巨大的东西,巨大到连巫峡高达万仞的崇山峻岭也相形见绌的怪物。
那东西先是以一个朦胧的影子出现,让人最开始以为是一座缓缓游移的山峰,随即那影子逐渐清晰,从黑雾中猛然射出一对鲜红如血的眼睛。
那是……一条如山川般魁伟的眼镜蛇!
它张开肋部,血红的眼睛正遥遥盯着大荒神庙。它无声地立在浓烟中,纹丝不动,宛如是静止的。然而某种可怕的气息从它身上弥散至巫咸族的每一寸空气里,那是一种令人从内心深处产生恐惧的狂霸和尊贵,在它面前,所有人类都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随时都会覆灭在它铺天盖地的暗影之下。
这一幕,十位自然也看到了。只见巫谢苍老的眼睛一瞬间睁大,透露着惊愕和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离他最近的巫姑转过头问道,“那是什么?”
巫谢仍然怔忡着,这世间还从未有什么能让这位老人露出这般表情。
“那是……那是……蛇神莫呼洛迦!”
******
离孤大军进犯巫咸族的时候,斛九正以狐狸的姿态卧在修炼密林那几株高大的无花果树下。满树的萤火虫明明灭灭着,围绕着他翻飞盘旋,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幽咽的弧线。
他原本在做梦,梦见迦南拎着一篮子新摘下来的无花果站在他面前,左眼缠着纱布,右眼中带着微笑。
“迦南……你去了哪里?”梦中的他问道。
梦里的独眼少年没有说话,却转过身,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