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随着他左脚的动作有节律地响着,在他的手腕脚踝间回旋荡漾,仿佛成了这末日一般的背景下奇异的赞礼。伶仃伶仃,一生伶仃,那清脆的音律里,带着几分孤独和凄伤,然而舞蹈着的青年嘴角,却始终挂着似有还无的微笑。
在铃声中,他的身后,倏然出现了另一道巨大的影子。那是一个无比高大,几乎犹如塔楼一般雄伟的人形,雄壮赤色的肌肉喷张,左手持干,右手执戚。他每走一步,大地都会震颤摇晃。然而那巨人的身影,却竟然没有头颅。
竟然是少见的由尸体化成的妖族中赫赫有名的战神——刑天。
随着迦南的舞姿变化,那无头巨人忽然凌空一跃,在众巫的惊呼声中,庞然落地。霎时尘烟飞扬,遮蔽一切。离孤以袖掩口咳嗽起来,却倏然面色一凛,娇娜惊呼声中,他向后急速飞起,此时一道巨斧劈落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地面上顿时离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离孤不但没有害怕,眼中竟然升起了某种疯狂一般的兴奋。他抬起右掌,吟念咒文,腾入空中,一道无形的气墙从他掌中铺展,向下把盈天的烟尘都压了下去。
然而尘埃落定后,却已不见了巫咸族众巫师的踪影。
第39章
在大荒神庙附近原本打算援救巫咸,却被离孤大军困住的青夷等巫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拉抻扭曲,那是被结界术传送的熟悉感觉。然而在下一刻,眼前倏然清明起来。只见头顶一条宽广的银河徜徉而过,依稀可见星团推出的阵阵波涛。月色洒下幽蓝的水色,覆盖了整片大地,一座古旧的寺院静静立在月光下,红墙斑驳,苔色蔓延在石阶上,看来是座废弃的古庙。
斛九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斜斜靠坐在古庙大门前的台阶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星空的青年。
一瞬间,时光仿佛凝固在九尾狐和那青年之间。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声音变得那样缓慢。五年的时光在其中流转而过,化成了一条看不见的长河,将他两人隔在时光的两岸。
是梦么?他找寻了五年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了。似乎跟以前一样,又似乎截然不同。真的是同一个人么?还是只是他又一个徒劳的梦境?
熟悉的名字在喉咙里滚动着,到了唇边要发声却那样的困难。
此时闲散地坐着的青年忽然侧过头来,碧绿的右眼与九尾银蓝的双眼遥遥相对。墨色的发丝无声飞扬在他脸颊边,那苍白的面容,却带着几分熟悉的属于迦南的笑意。
“阿霜。”
简单的两个字,却令得斛九全身剧震。下一瞬,只见银光一闪,银狐已经一把将迦南抱在怀里。迦南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对于阿霜的行动有些讶异。他的身形有些僵直,但感觉着那人紧致的,像是要确定他真实性一般的力道,他还是缓缓地,将手臂环在斛九的腰上。
阿霜还从没有对他表露出过这样激烈而真实的情绪。迦南有些惘然地想着,如果这样的拥抱需要这样的代价来换得,是否值得呢?
半晌,若不是迦南轻声在斛九耳边说了句,“抱够了没有?”斛九还回不过神来。他贪婪地嗅着迦南身上的气息,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无花果的清甜的气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怀念。
但听到迦南有些疏离的问话,他才终于松开手,立起身来。他凝视着迦南,低声问着,“你去了哪,你的眼睛的颜色……到底发生了什么?”
迦南静静听他说完,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句,“你不去看看你的鹿鸣么?他好像快要昏过去了。”
斛九一愣,这才想起来现在似乎并非叙旧的时候。他一转头,却见鹿鸣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在身体即将倾倒时,斛九终于赶得及让那年轻的巫师倒在他怀里。
迦南看着九尾瞬间离开自己身边,一如五年前一样。不论何时,一旦鹿鸣有事,他一定会第一个放弃他。
手抚上胸口,真是奇怪,明明已经没有心脏了,为何还会心疼呢?
此时青夷遥遥看着他,冷艳的面容上有几分惊喜,“迦南!你没有死!”
而一同被传送过来的长田向禄等人也纷纷围过来,晗裳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上看下看,好像在看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
迦南面对着惊愕的众人,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是啊,我没死。”
“那天,你被离孤抓去了哪里?”长田也问道,“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是你把我们传送过来的?”
迦南看向他,嘴角的笑意似乎有些微微的消退。长田面对着那碧绿右眼的注视,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冷战蛇一样沿着脊椎攀爬上来。
“不错,是我把你们传送过来的。”迦南说道,“如果所有人都死了,还怎么夺回巫咸族呢?”
这句简单的话,却令在场所有巫师都微微动容。同时用结界术传送这么多人,即使是精通结界术的巫师都难以做到,而他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巫师甚至专精的都不是结界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迦南却丝毫不打算解释,自顾自说道,“这里是离巫咸族五百里的大阿山,离巫咸族不算远,但很安全。委屈你们先在这里暂时落脚。”
然而此时向禄却叫了起来,“巫咸族倾危之际,我们怎么能坐在这儿等着呢?我们应该杀回去跟离孤决一死战!”
他这样一说,其他的几个巫师也跟着附和起来,愤怒地喊着要杀回去替巫咸和死去的族民复仇。浑身浴血的年轻巫师们似乎还没从刚刚惨烈的气氛里回过神来,突然被迦南这样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未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后虎头蛇尾,几乎有些不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