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凄惨的景象,令斛九心中也隐隐有几分不忍。想来四千年前离孤造成的破坏也不及这一次的一半严重。也不知道经过这一遭,巫咸族是否会就此从世上消失。
但是没时间想这些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鹿鸣。根据萨洛说的,鹿鸣现在应该被囚禁在巫咸府中。
九尾一直等到日头落山,夜幕降临,便借着岩石和树木的阴影迅速潜入城中。巫咸族守卫森严,除了离孤手下的巫师之外,竟然还有许多羽民的士兵骑着毕方在空中巡视。斛九思忖半刻,训了一处暗巷躲起来。在一对巡逻兵经过的时候迅速捂住对方口鼻,对他施了安眠术。随即取了那羽人士兵的一缕头发,用变形术将自己变成了他的样子,快步向巫咸府的方向前行。
看样子所有族民都被软禁在家里,大街上来来往往除了被抓来的苦力,便只有羽人和离孤的手下了。眼见族民被羽人甩着鞭子抽打,斛九心中有几分触动。虽然自己并非人类,但毕竟以人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年,那些苦力中许多都是他认识的人。现在看到他们脸上浓重的恐惧,就算是见多了世间悲欢离合的斛九也有些不忍。
或许自己作为一个狐妖来说太多情,才会到现在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巫咸府就在大荒神庙附近,由高高的青墙围起,里面屋宇楼塔森然,看起来庄严肃穆。大门前立着两座手握权杖的巫师塑像,那权杖象征的便是巫咸在族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而现在,想来那巫咸法杖已经到了离孤的手里。
九尾从围墙外翻了进去,以他灵狐的身手没有发出半丝声息。巫咸府大得离谱,人口众多,他静下心来从那由气味汇成的大江之中仔细分辨出了那熟悉的一缕温暖宛如晒在稻草上的阳光的气息,属于鹿鸣的气息,然后便寻着气味摸索而至,一处并不起眼的两层画阁,外面守着四名士兵,楼中只有一间屋子灯火闪烁,看来鹿鸣就在那里。
九尾嗅到,那楼中除了鹿鸣的气息外,还有四道气息。两个属于男人,两个属于女人。女人大约是离孤派来的侍女,除此之外便是两个在内守卫的士兵。
人不算多,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斛九从倚着楼阁斜后方的一株芙蓉树飞窜而上,借着树枝一跃,窗扉轻晃间,人已经进入一间黑漆漆的屋子。斛九迅速移至门边,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
一个侍女在和另外一个说话,正经过他门前。他不想在这里施展巫术,因为很可能被离孤察觉。于是他猛然开门,两个侍女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他接连打在后颈上,昏在他怀里。将两个侍女藏在房间的黑暗处,斛九便沿着走廊转到一处守卫了两个侍卫的房间处。
斛九这回堂而皇之地走了过去。那两个羽人士兵看到他,便问道,“你是何人,怎么进来了?”
“院子里有人潜入,我刚刚在走廊里看到那两个侍女都昏倒了,所以来找你们帮忙。”
那两人一听,立刻往斛九指得方向跑去。在他们背对斛九的一瞬间,他利爪爆出,迅速刺入哑门穴。那两个士兵应声倒地。斛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立刻现出本来的相貌,一把推开门。
鹿鸣听见门响,一下站起来,在看到斛九后露出惊喜的表情。
“海洹……阿九!”
久违的称呼,令斛九有些恍然。然而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鹿鸣,“快走,我们时间不多。”
“去……去哪里……?”
“先逃出这里再说。”
斛九说完拉着鹿鸣就要走。可是一拉之间,对方却没有动。
斛九一惊,转头看着鹿鸣。
鹿鸣神色复杂,有些犹豫,“我……”
“你还在想什么!你想要重蹈覆辙么!”
这一句震得鹿鸣身上一抖。他终于不再有任何抵抗,跟着斛九快速跑向大门。
然而在他们打算从刚才斛九进入的那颗树上逃离时,却蓦然听到楼外人声喧哗,火光熠熠,与此同时轰隆的脚步声从走廊的不同方向汇聚而来。斛九暗道不好,将鹿鸣护到身后,蓝眼中尽是戒备和森冷的杀意。
突然冒出的大批守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他只得护着鹿鸣退回房间,回头看了看窗户,思索着从窗口逃出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袅娜的鸿影瞬间擦过他们身边。九尾回身间,却发现娇娜已经立在他们身后,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哈哈哈,看来用赤炼引你前来这一步棋,是走对了。”人群之后,踽踽行来的是那噩梦一般的人,离孤。他满意地看着斛九,好像在看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我的九尾狐,你如今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鹿鸣听了这话,脑中轰然一响。
留下他,难道只是为了引来斛九么?那么之前说的想要他陪在身边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
而斛九则咬牙切齿地瞪着那恶魔一样的人,指尖利爪森然,杀气将他的银发和衣衫都吹得轻盈飘摆。
离孤用某种欣赏艺术品般的眼神看着他,“不愧是我惦记了几千年的妖,即便是发怒杀人的时候,都这么美丽。”可是那眼神在看到九尾额间的红痕的时候,变成了愤恨,“只可惜,竟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我不会再让你动赤炼一根汗毛。否则就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斛九冷冷地说着,平静的语调却夹带蚀骨的恨意。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成为我的仆从。”离孤抬起一边嘴角,“你的主人,似乎是那个名叫迦南的孩子吧?我原本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样不仅我可以得到替换的心脏,你也能从跟他的契约中解放出来,然后被我奴役。可惜没想到一个人的生命力竟然可以这么顽强,就算是失去心脏也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