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乖乖跟着迦南进屋,坐回自己原先坐过的椅子上,仍然是一本正经的坐姿,只有九条尾巴无意识地在身后摇来摇去。迦南脱去外衣,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泛出一阵久违的笑意。
自从五年前被挖心之后,他其实是经常笑的,只不过没有一次笑不是带着某种恶意,意图使看到这笑容的人恐惧而已。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很想笑,那种从灵魂深处蜿蜒而出的,柔软的微笑。
可是这笑容刚浮现到了一半就被他逼了回去。即便九尾现在失去记忆,一心一意只知道跟着他,他也不能忘了自己原本决定要做成的事。
五年前他由于生命受到威胁,灵魂深处一小部分蚩尤的记忆觉醒,随之觉醒的是强大的魔神之力。但是他一学到了祝福诅咒术中的封印之术后,便将所有的蚩尤记忆封印。只是那一小部分的记忆,就已经令他性情大变,如果释放全部的记忆,恐怕他会就此陷入疯狂。这并非他想要的,他还要记得自己是谁,要记得自己的仇恨,这样才有机会报复,有机会让那些曾经无视他、对他残忍的人们拜服在他脚下,看着他们恐惧哀求的样子。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解开封印的。向上一次为了解放穷奇,他又解放了一小部分的封印,但与此同时代价便是他的脾气越来越不稳定,总是有某种嗜杀的欲望在心中跃跃欲试。他需要彻夜打坐冥想,龟息吐纳,才能够将这欲望压下去。
可是现在如果他一心沉浸在与九尾的私情里,那么他那用仇恨解放的力量很可能会不听使唤,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每一步走下来都要小心翼翼,他不可以为九尾分心太多。
“吃过晚饭了么?”迦南走入被厚厚的帘幕挡住的书房中,随口问了一句。
阿霜回答,“没有。”
迦南从书房里出来,向着门外吩咐了一句,“送点饭菜进来。”
门外的侍女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迦南回到书房里。原本的书房里完全改变了样子,架子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一些透明的瓶子里还装着一些看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东西,比如蟾蜍、毒蛇、泡在血浆里的眼睛、腐烂的老鼠。另外一些瓶罐里放着风干的药草,捣药用的药杵,药炉等物。
桌子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厚厚的巫书和纸张。迦南打开一只药罐,往里看了看。里面原本有几百只蛊虫,现在只剩下一只了。那蛊虫通体血红,肥大如拇指。迦南看着,却皱皱眉头。
这蛊便是比翼,用巫蛊术佐以魅术和祝福诅咒术制成。原本是已经失传的禁术,他令饕餮寻遍了轩辕国,才终于找到了制作比翼的方法。
他炼制这道蛊并非为了与谁定下生生世世,而是为了自救。
当初他为了将比翼从赤炼的灵魂中分离,好藉此杀死离孤,便将赤炼的灵魂吸纳入自己胸腔中的嫘祖之眼中炼化,终于成功将比翼转化入自己体内,然后将赤练的灵魂重新收入桃木剑的封印之中。然而比翼虽然在他身体里,他却无法解开巫咒,因为赤炼已经转世一次,身体里的蛊虫已经随着红狐的身体死去,所以现在残留在他身上的是已经成型的诅咒,没有实体,无法轻易毁掉。而且那比翼在被他的强大魔力吸出后,便紧紧盘绕在了他的灵体中,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剥除。
为了尽快除掉离孤,他决定欺骗这道诅咒。他自己制成了一道比翼之蛊,并且灌注了打量的魔力,再下进自己身体里。最初他以魔力压制着那蛊虫,不另它苏醒,却令它逐渐与自己的灵魂融合,之后再一举催化。于是两道比翼在他的灵识里进行了一场恶斗,但由于迦南为他自己制作的那一道比翼注入大量魔力,离孤那一道渐渐不敌,终于被一点一点剥落,逼出体外。
可是这样一来,迦南身体里便有了比翼,可是比翼从来都是双蛊成活,如果他不能在三年内将剩下的蛊虫下入另一人身体,便相当于比翼被破,他便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可走。
原本他都想好了,要给斛九下比翼,这是他对斛九放弃他的惩罚,要让他生生世世都离不开自己。并且,这样也算是给自己添了一张护身符,令斛九永远不可能与他兵刃相向,因为一旦他的灵魂被毁灭,斛九也会被一同毁灭。
可是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如果阿霜什么都不记得,这样做会不会太不公平?
要不要再等等……等他真的爱上了自己,再让他自己决定呢?
正在他考虑的功夫,饭菜已经送到了。迦南让人端到桌上,热腾腾的香气立刻溢满了整间屋子。
然而阿霜看着那满桌珍馐,却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满意。
迦南看到他的样子,就问,“不喜欢吃?”
阿霜说,“我又不太饿了。”
迦南一挑眉头,“原来你还有挑食的毛病。你要什么,我可以让人去做。”
阿霜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用了。听说你也没吃晚饭,你吃吧。”
“我不用吃饭的。”迦南说着,忽然觉得他俩的对话很没营养……他一挥手,让人把饭菜撤了,然后看看阿霜,“我要去调息了,你觉得无聊,可以回伽兰寺等我。我有机会回去看你。”
谁知道阿霜却坚决一摇头,“我在这儿等你。”
“……我要调息一个晚上。”
“没关系。”眼神坚定。
迦南有种想要扶额长叹的冲动,难道五千年前的阿霜是这么粘人的么……怪不得赤炼最后要移情别恋啊……
他也不管了,径直回了卧房在床上打坐,陷入深层冥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