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根本没想到王善民会对他实话实说, 王善民一如实相告,蒲松龄反倒愧疚起来。他打断王善民接下去想说的话,提醒道:“这种事情, 你不该说与我。”
王善民只顾着开心于蒲松龄对他的关心,也没注意到蒲松龄在听到这事后,面上并未显出应有的惊诧。他坐回原处,乐呵呵的说道:“我信得过先生, 也信得过先生的朋友。”
王善民的话都说到这儿了,再不接上去也就太可惜了。我趁着这话还热乎,趁热打铁道:“就凭这句话, 我们二人便愿祝您一臂之力。”
王善民:……
我瞧着王善民僵在脸上的笑,估么着王善民的内心,应该是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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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个朋友多条路是真的。多个朋友好办事也是真的。我瞧着走在一旁的王善民,觉着蒲松龄这个朋友, 交的真是值。
王家几乎将府中的仆役都派出来寻找王雪晴,派出的仆役被分为几队各处搜寻。王善民之所以能在寻人的中途跑出来吃顿饭歇歇脚,也全是因为他这仆役头头的身份。因着仆役头头的身份,王善民并不用具体负责哪支小队,他的存在,更像是个巡查官。王善民思忖了下,买了几兜菜饼,决定去看看在城外搜寻着的那支小队。
出城没多久,便断断续续的见到了几个王府的仆役。那些仆役也顾不上手脏,一个个的把手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即拿过几个菜饼大口吞咽,显是都已饿急。
一路走一路分,等三兜菜饼都见底时,王善民的脸色也彻底的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把手里拎着的空袋子一丢,坐在个树墩子上不说话了。王善民从怀里掏出杆旱烟枪来,捏上烟叶点着了深吸了一口。烟气太冲,直呛的王善民咳嗽了几声,待气理顺,王善民边往烟枪中续烟叶,边愁道:“眼瞧着就快三天了。”
再过几个时辰,王雪晴,就失踪了三天了。
时间拖得越久,王雪晴活下去的可能x_ing,便越小。我看了眼还好端端的站在我身边的樘哥,扯起颓废着的王善民,猛灌j-i汤道:“有期望才有奇迹。”
王善民的目光闪了闪,说了声“对”后,猛一起身站了起来,跟我寻找奇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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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一词,意为极难做到的、不同寻常的事情。我觉着我在找到奇迹之前,要先把这双腿搭进去了。接连走了三四个时辰,一直从天明走到天黑,我和樘哥手中的灯笼,还是有眼力见儿的仆役在给王善民送灯笼时,顺带着拿给我俩的。
在送灯笼的同时,那送灯笼的仆役还捎过来个消息——王雪晴,仍未被找到。
那仆役说话时的话声不高,脸上也尽是疲色,我瞧着那仆役的模样,猜度着其他在外寻人的仆役,也该和这仆役差不多。
找了这几天,大家都累了,也对寻人的事,不再抱有希望了。
王善民拍拍那仆役的肩膀,让他先回府吃顿饭休息休息,等那仆役应下走出几步,王善民突又叫住了那个仆役。王善民走到那仆役的身边,小声问了句话,那仆役听着王善民的话,只摇了摇头以作回答。王善民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挥手打发走了那人。
趁王善民愁眉苦脸的往回走的档,我凑到樘哥的耳边,跟他重复了遍王善民的话。“王善民刚才是在问,王员外有没有把王雪晴失踪的事报官。”
我重复完啧了一声,既想感叹封建礼教害死人,也想感慨这王员外也忒狠心,为了个名节,愣是能把亲生女儿失踪的事隐下这么久。两句话都没说出口,我就见本还因心中有事而步伐沉重的王善民,就跟看见了兔子的猎狗似的,向着北边狂奔而去。
虽不知王善民看见了什么,但他这一跑,我和樘哥也跟着跑了过去。我仗着种族带来的夜视优势,往王善民奔往的方向一望,望见了个背着人飞跑的人。那人所背之人的衣料考究颜色鲜亮,同那人穿着的粗布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看着那就穿着来说,绝不可能会在一处的两个人,喘着粗气对樘哥喊道:“可能是王雪晴!”
跑在最前面的王善民跑了段路,便从领跑落为了跟跑。而背着王雪晴的那人,就和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般,身上虽担着个人也没影响到他的速度。我扭头看了眼跟我和樘哥的距离越拉越大,眼见着要瞧不见影儿的王善民,一咬牙,变回了狐身。
身形一变,速度登即就提了上去。越过跑在我身前半米处的樘哥,我一提速,硬是缩短了我同那人之间的距离。
不知又跑了多久,等身后的脚步声、呼喊声全都不见,耳边仅剩下猎猎风声时,我与那人间,也只剩了一臂之遥。前面那人似是终于知了疲,脚下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我见势变回人形追在那人的后面,伸着胳膊想把王雪晴从那人的背上抢过来时,眼前的密林深Cao,蓦地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一片墨色江河,和一条仅能容下两只脚的窄路。
我看着前方顿然驻足的那人,这才注意到他穿的那身粗布袍到底为何。
妈的,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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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追着个道士跑了大半宿,我觉着,我的故事能被选进年度蠢货集锦里去了。
那道士停了片刻的脚,似乎就仅是为了把背着的王雪晴往上托一托。道士托完王雪晴后,又举步前行,只是这次,他用的是走的,而不是跑的。
我看看无知无觉的趴在道士背上的王雪晴,再看看道士身上的一身道袍,决计,开溜。
……溜无可溜。
回首来时的路,俱都变成了汪洋一片,我足下踏着的窄路,便是汪洋中唯一可以踏足的地方。而这窄路,起于我的脚下。
翻涌着拍到窄路上的水花不似是假的,水花浸透了鞋袜,s-hi漉漉的触感被无比清晰的传递过来。我眺着看不到边际的黑水,实在是拿不准,我若是冒然一跳,是会跳出这道士搞的鬼,还是会被淹死在黑水之中。
四下无光,却也不觉黑暗。道士不疾不徐的背着王雪晴走在前方,我盯着道士的背影看了许久,觉得为今之计,也只能跟着那个道士。
运气好,便救下王雪晴免得樘哥再回魂到别人的身上。运气不好……大不了下一世见。
想通之后,我迈开步子,远远的跟在了那道士的身后。
若能变成狐狸,这条窄道兴许还算得上宽敞,但我试了几次,都未能变成狐形,便只得和走平衡木似的小心维持着平衡走在窄道上,生怕出师未捷身先死,事儿没干成先淹死。
那道士似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后跟了个人,仍按着先前的步速背着王雪晴前行。脚上的鞋袜s-hi了干干了s-hi,总带着点儿s-hi意冷冰冰的黏在脚上,令人不得舒服。
几米开外的道士,就和在后脑勺上长了双眼睛一般,我快他快,我慢他慢。道士同我之间,始终维持着段未曾缩短也未曾拉长的距离。我盯着那道士托着王雪晴的两条胳膊,恍惚中看见了一条狗绳。狗绳的另一端,则系在我的脖子上。
说来也怪,按理来说遇到天敌,怎么着也该是怕的,可我瞧着走在前面遛我的道士,却是一点儿惧意都提不起来。莫名的,便觉出那道士对我没有恶意。
平衡维持了太久,维持的我这腿肚子都打着哆嗦的想转筋。实在是坚持不住,我步子一顿,止住了脚。前面的道士若有所感,亦是停下了步子,我看着纹丝不动的道士,放心的弯下腰,揉了几把小腿。
我这一弯腰,才发现我走过的路都消失在黑水之中,窄路的起点,又到了我的脚下。
“世间的路,并非有来便有回。”
早先在狐仙家时听到的话忽又被我记了起来,我甩了甩头把那句神神叨叨的话甩出脑外,一起身,突发觉本该站在几丈开外的道士,竟然不见了。
深不见底的黑水逐渐变浅,沧海转眼化为桑田,片片田埂栋栋屋舍从黑水中浮出,最终,无边黑水涌入一处,成了一口深井。
环顾着周遭熟悉的景色,我讷讷的吐出了两个字,东昌。
第61章 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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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未明, 雾气氤氲。本还沉寂一片的村舍,忽被一声院门的开合声扰乱。我望着那扇不知被我开合过多少次的院门,知道此时将从那扇院门后走出的人, 会是谁。
马佑樘似是刚睡醒没多久, 一双眼睛半睁半阖的看着路,面上带着的, 是少见的惺忪。一只木桶被马佑樘拎在手中,仔细看去, 便能看见那只成色明明还很新的木桶上, 已有了不少的磕碰痕迹。
可惜了这么好的木桶。
倚在临院院门上的那人的心绪被无比清晰的传递过来。我望着那站没站样的女装大佬, 看见了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王奕析。
樘哥那夜在听蒲松龄说完《人妖》篇的真实剧情后,还曾异想天开的说蒲松龄听来的那个故事,会不会真的发生过, 就发生在我俩的身上。我当时一听一乐也就过去了,现在,看着抱臂往井边逛悠的王奕析,我才惊觉, 我和樘哥,或许真有个被我俩共同遗忘的上一周目。
马佑樘将井绳系在木桶上,随手一投, 将木桶投进了井中。比之最后响起的那声木桶的落水声,倒有一声木桶与井壁磕碰时发出的闷响先响了起来。
马佑樘听见那声闷响,半闭着的眼睛也不闭了,他探头往井中瞧了瞧, 再抬头时,脸上全是无奈。
这败家子长的倒还不赖。
王奕析一边腹诽着往马佑樘的身上贴标签,一边又忍不住心疼的嘬了嘬牙。瞧那模样,看着比木桶的主人还要心疼那只木桶些。
马佑樘见木桶喝足了水,便摇着轱辘往上提桶。一路上提,木桶免不得又撞了几次井壁,王奕析听了几声闷响,干脆翻了个白眼一lū 袖子,想替那败家子把桶提上来。不成想还未走近,系在木桶上的井绳率先罢了工。系着的活结一松,被碰出了半桶水的木桶直直的往下一沉,又掉进了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