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哥言罢来敛我这边的纸笔,我看着樘哥骨节分明的手,轻咳了声,道:“樘哥,我从你家住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一滴雨水砸在房檐上,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千万滴雨水一齐砸落,嘀嗒之声,填满了我与樘哥交谈中的间歇。宣纸交叠,窸窣声掩于雨中,听的愈发的不真切起来,樘哥望了眼雨幕,道:“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若能在骗-j-ian团伙事败时,逃过缉拿已是万幸,再往后,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西风料峭,不时吹得雨丝入屋。我看着浸上了雨意的窗棂,起身去关窗。樘哥低沉的嗓音坠在我的身后,樘哥说,安心的住下来吧,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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樘哥自说了让我安心住下后,第二天便走了,整个家中,又成了我初到婉姐家时的模样。未见樘哥时还不觉得,现下樘哥一走,院中屋内,登即显得空落落的。
“这样就可以了?”婉姐退后两步,远远地打量着刚圈出来的篱笆。“木棍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我看着这j-i仔都能从篱笆里钻出来。”
“能钻出个头来就顶破天了。”我说着把两根木棍往外掰了掰,好让那只将头卡在篱笆间的j-i仔缩回头去。
那j-i仔脱困于篱笆后,也不知要挪一挪,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间或低头啄一下地。婉姐看着好笑,伸指把那j-i仔推回了篱笆内。j-i仔被推的后移几寸,甩甩头,又接着前进几步,把头重新卡回篱笆里。
“这j-i!”婉姐啐了句便不再关注j-i仔了,她逛进堂屋后,道:“算算日子,佑樘也该回来了。等他拿来路引,你也就没有要担心的事了。也是,这么一直在外呆着,万一被判成游民就不好办了。”
我应着点点头,终于有了点身为穿越者的自觉。
穿越大神不是没给我开外挂,只是我一直没发现。
原以为,未来的生活会在东躲西藏中度过,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给我点亮了樘哥这根金手指。
樘哥要拿回的路引,翻译过来就是政-府开出的介绍信。换句话说,便是上面有人的樘哥,能托人利用路引给我造一个假身份,届时,哪怕官府开始缉拿嫌犯,也抓不到我这个有正经身份的人的身上。
危机,不攻自破。
老话常说人不经念叨,婉姐刚说到樘哥,樘哥便回来了。而樘哥的身后,还跟了个戴顶巾着皂衣的皂隶。
一见到皂隶,我的心便不由自主的紧了片瞬,直觉这皂隶是为着骗-j-ian团伙的事来的,两腿发软的就想往后跌,好在樘哥在我自乱阵脚之前,不着痕迹的对我微点了下头,并将怀中的路引露出个边来给我看。
心中,顿时大定。
这皂隶进院后,也没四下乱瞧,仅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角,婉姐把他往屋里让了几让,他也只是拘谨的走到堂屋内,并不落座。
看那样子,俨然像是在罚站。
即便只是个衙门里的使唤公差,这个皂隶也把自己的地位放的太低了吧?
我正想着,就佑樘哥拿出路引递与皂隶。皂隶见这路引是递给他的,赶忙快走几步走到樘哥近前,抬起双手接过路引。
樘哥边递路引边说道:“这是我表侄女的路引,张兄你既来了,便也顺道看看。”
这个被樘哥称呼为张兄的人,听到樘哥的话,问都没问本该由本人随身携带的路引为何会在他这个刚回村的人的身上,只是拿过路引,大致略完一遍后,便又还给了樘哥。
张皂隶看完路引,又成了根不言不语的木头桩子,樘哥倒了杯茶端给张皂隶,问:“不知张兄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张皂隶端着茶杯这那了半天,才说道:“最近朝廷抓捕了几个扮作女子四处作恶的j-ian人。据那些j-ian人招供,至今仍有一人逃窜在外,朝廷便传令各地严行缉拿。若马兄遇到什么身份不明的女子,可千万要小心。”
张皂隶的话说的含混不清,连最该提防j-ian人的人,都由婉姐说成了樘哥,但尽管如此,张皂隶想要传达的讯息,却是一点不落的传达到了——骗-j-ian团伙,落网了。
该来的,果真来了。
樘哥听此微一颔首,道:“多谢张兄相告。张兄你现在,是在挨家挨户的通知此事?”
“不是。”张皂隶道:“告示已经张贴出来了,我这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张皂隶言罢挠挠头,低下声音道:“还有就是,前不久,又核定了一次黄册。这核定黄册时,核定的马虎,就不小心出了些差错。等我发觉时,黄册,已报上去了。”
樘哥听出了张皂隶的话外音,他顺着张皂隶的话道:“可是我的入籍,出了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马兄你不是买下了马万宝的房子吗,这马万宝的名字,现今还登记在黄册上,马兄你若是同意,便顶替了马万宝,这样一来,也算是入上籍了。就是这个办法,得委屈马兄你改下名……我还是再回去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罢。”
不等樘哥回答,张皂隶便放下茶杯想要告辞。
樘哥无谓的摆摆手,拦下张皂隶道:“能入上籍便是托了张兄的福了,哪里还在乎什么名字不名字。只有一事,还请张皂隶帮忙。”
樘哥指了下站在院中的我,道:“我这表侄女刚来这里不久,村中的人对她尚不熟悉。只怕他们看到告示后,会对我表侄女生出误会。”
“这个简单。”张皂隶听见他最忧心的事情被樘哥三言两语的解决后,心内一快,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倘若他们真有什么瞎想,我就亲自拿着路引去给他们看,到时马兄你只要把路引借我用用就行了。”
“劳烦张兄了。”樘哥一揖手,道:“那入籍的事也要靠张兄帮忙了。日后再见,张兄叫我万宝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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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没说过,婉姐的姓氏,是田?
第9章 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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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昌人马万宝娶了个姓田的媳妇,这点,蒲松龄一点儿也没写错,蒲松龄写错的,是人物x_ing格。现实中温文尔雅的樘哥,到了蒲松龄的笔下,直接OOC成了个放诞好色的阉割小能手,这一点,与事实严重不符。
要是我一口气能活个上千岁,非得和蒲松龄探讨探讨文学创造时保留取材真实度的重要x_ing,可惜,我没这本事。
没这本事的樘哥……啊不,宝哥新晋表侄女,也就是我,便只能窝在家里,听婉姐和李老太唠嗑。
抓捕漏网骗-j-ian犯的告示一出,村中人待我的态度,登即就变了。我到这村中,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来月,平日里除了去田间召唤樘哥回家吃饭,几乎可以说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对村人不熟,村人对我也不熟。
之前碰面时,不相熟的村人会偶尔对我打个招呼,告示贴出后,不相熟的村人看到我,便会远远的绕去一旁,两三个凑在一堆窃窃私语。
——我成了这村中的展览猴。
贴出来的那张告示我也和婉姐去看过。那告示弄的图文并茂,图是以原身王二喜的哥哥王大喜的长相为基础,再根据见过王二喜长相的人的口述加工出来的,文则囊括了骗-j-ian团伙的恶行、下场以及对王二喜的描述。
告示上画的那个逃犯肖像,倒是和我联系不大,上面画的,就是个稍显清秀的少妇形象,谦虚的说,便是画中人的美貌值再翻十倍,也比不上我一个。和我联系大的,是告示中对王二喜的描述。
王二喜,身高五尺两寸,年龄十岁有八,长于刺绣缝纫。
我一边看告示,一边便被原身王二喜气的肝儿疼,直想问问他原身王二喜身为一个骗-j-ian犯,为何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这村里要以真名告人。
万幸,樘哥给我弄的路引上,我名叫赵熙,万幸,村中知道我叫王二喜的,只有樘哥婉姐李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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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了,这熙姐儿随便诌的个假名,居然就和那王二喜撞上了。”李老太拿针搔了几下头油后,抚了下被面,继续和婉姐一起纳被子。
“可不是吗。”婉姐说着提起茶壶颠了颠,对我道:“没水了,再烧点吧。”
我得令接过茶壶,再把手中的小盆往樘哥那一递,便进厨房烧水去了。
婉姐虽没直说,但自打那日婉姐看过告示后,她便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婉姐对我的身体接触,直接从一日七八次降低为七八天也没个一次。但除此之外,婉姐再也没做出什么其他的表示,就连对我的态度,都和之前一般无二。
当然,这估计和樘哥同婉姐的那次谈话不无关系。虽然不知樘哥对婉姐说了啥,不过能劝服婉姐接受她把过的妹子突然变成了伪娘,樘哥也是口才了得。
更了得的是,还让婉姐自发自主的对李老太扯出“赵熙只是化名王二喜,她本身和那骗-j-ian犯没有丁点关系”的话。
我听着厢房里传来的不甚真切的交谈声,默默地在心底给婉姐和樘哥比了一个心。不得不说,穿越过来,能遇上婉姐和樘哥,实在是我命中的大幸。
感慨完毕,我烧上水一回身,看见了往小盆里猛倒小米的樘哥。
……这是要被李老太念到疯的节奏。
我探过樘哥,偷眼往厢房里望了一眼,见李老太没注意到这边,赶紧一手止住樘哥倒小米的手,一手夺过小盆。
开玩笑,李老太要是看见这j-i食这么奢侈,她能给人讲一下午如何制作j-i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说多了都是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