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惜字如金。
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外因放弃学业是很可惜的事情。”
林思涛听懂了他的话。
贺显拿着冰淇淋一直没吃,一滴化开的奶油滴在他的手上。他甩了甩手,把冰淇淋递给林思涛:“本来就都是买给你的。”
“贺总监……”林思涛差点没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显看向他,林思涛说:“谢谢你。”
一回宿舍,就有人嘲笑林思涛给小女朋友打电话打太长时间,中间夹杂着几个下流笑话。
林思涛趴在床上,周围的声音他一点也听不进去,朦朦胧胧地只想着那滴滴在贺显手背上的奶油,以及贺显那个甩手的姿势。
他对许丹感觉很愧疚,因为世界现在天旋地转,他没有太多心思分给她。
第二天中午,贺显没有过来。吴江海的司机叫林思涛到老吴办公室去。
吴江海正在用电脑玩斗地主,看到林思涛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
“坐。”
林思涛坐了下来。
吴江海又点了几下鼠标,才说:“我下面跟你说的话,都是为你好。老陈说你老实,我也是看你确实老实才说。”
他抬起头,打量着林思涛。
“有人看到你和贺总监走得挺近的。我提醒你一句——他和我们不一样。”
林思涛心想,贺总监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吴江海说:“他家世不得了,是因为身上弄了丑事,才窝到我们这里来做个小小的工程总监。”
林思涛说:“什么?”他惊讶不过来了。贺显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丑闻。再说他还以为总监已经够厉害了。
吴江海目光闪烁:“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玩男人。”
林思涛定住了。
吴江海得意洋洋地说:“你小心点。他这种人……谁叫人家命好,生下来就比我们高一等。你要是个小姑娘,说不定还有点攀高枝的希望。不过你是个男人,又一穷二白没个背景,玩了就是被白玩。”
他啪一下用打火机点了支烟,瞟了眼林思涛:“去吧。”
第4章:书
林思涛心中翻江倒海。一瞬间好像许多事情都找到了答案,又好像什么都崩塌了。
老吴又叫他:“出去吧,自己小心点。”
林思涛一脸茫然,失魂落魄。
宿舍墙上挂了面黄色的塑料边框小镜子。林思涛坐在床边只能到一个自己的头尖。他小时候长得很可爱,上了初中进入青春期之后,突然就尴尬起来,不能说难看,但也没什么人夸他帅。
老吴提醒他小心。他理应和老吴一样,觉得贺显是个衣冠禽兽,居然这么变态。但他却着了魔,不由自主就想着一件事——如果,只是如果贺显喜欢他,到底是喜欢他哪里呢?
他站起来,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刚从工地下班回来,满面汗渍,从脸到脖子颜色分不出是晒的还是脏。
他沮丧地坐下来。
男人和男人,他只在电影里看过搞笑的娘娘腔,或者两个男人不小心嘴唇相撞,在小影厅里必然会引起一阵大笑。
这些从未在他心中引起过丝毫涟漪和联想,完全没有吴江海一句“他喜欢玩男人”来得刺激。
若贺显这样的男人喜欢男人……那这件事情也许未必那么龌龊。
趁着没有人,林思涛从床铺下面把贺显给他的资料袋拿出来,里面的材料他已经看过了。这时候再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
晚上他又打电话给许丹,想问问她昨天说的事,他心里也怀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找谁说。然而许丹没有接他的电话。
之后几天生活又恢复到原本枯燥的节奏。每天一早起床,上工,水泥砂土;休息,听各种乡音的工友们瞎扯家常琐事。贺显没有再出现。他躺上床,伸手摸在枕头下,会摸到平整的一片突起,那是贺显留给他的资料。他感觉很愧疚——它应该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或安静地在书桌上打开。而不是在此处。
周六那天下了大雨。工地上难得在周六也可以休息。
工友们凑在宿舍打牌,叫年纪最小的林思涛出去打饭。林思涛只撑了一把伞,用塑料袋子提了六份盒饭,匆匆忙忙往宿舍跑。
雨声哗啦啦的,四周都是雨线,林思涛突然抬起伞,向桥上看去。
有人撑着一把格子花纹伞站在那里,正是贺显。
他冲林思涛挥挥手,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林思涛恨不得立刻把盒饭一扔就跑过去。他只能冲贺显晃了晃袋子。贺显又挥了挥手,林思涛没有办法,飞奔回宿舍,把饭往窗下一放就跑。
老陈喊他:“林涛!你不吃饭啊!”
林思涛边跑边喊:“不了!”
他怕迟一秒贺显就走了。
他一口气穿过两排长长的简易房,向桥那边跑去——但贺显已经不在那里了。
林思涛怔住了。桥上空空荡荡,仿佛刚才冲他招手的贺显只是他的幻觉。
他跑得太快,伞都翻了过来,这时候淋着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