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哪一天,他的身上就会出现一道致命伤,这道伤会让他永远闭上眼睛!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背上冒出了冷汗,我从未想过眼前的人会死,我觉得,这个人应该一直生龙活虎的。
生龙活虎地和我抢柳天香。
华戈大概以为我的沉默还围绕在上一个话题,他开导加赞美地对我说:举国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你这一头好看的头发了
这是要我多多关注自己身上的优点吗?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伤痕累累的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说的没错,我这一头美发你们望尘莫及,尤其是你,头发就跟稻草似的。
我低着头,违心地嘟囔着,眼角的余光瞄到沉浸在光尘中的他。
他的头发其实没有那么糟糕,我却喜欢胡说八道。
日渐西沉了,你可有雅兴和我一起看看?
华戈站起身,登上了通往顶楼的木梯。他看起来像是在我询问我,但是我觉得,他心里明白,我一定会跟上去的。我家的锦绣风景,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独享呢?
凭栏远望,我长发披肩,尤其显得慵懒倦怠。
反正也不出门,所以我只随意用缎带将耳上会妨碍我饮酒的头发绑在脑后,晚风越发地温柔了,我能感觉到,身后的长发在飞舞,自由自在。如果它们足够胆大,或许可以栖息在华戈的衣裳上。
我的长发,华戈的白裳
偏头一望,我看见华戈与我的不同。
他的头发梳理整齐,没有因为晚风的戏弄而放浪形骸,而我不满于此,我轻手轻脚地从腰间抽出镶着珊瑚珠的匕首,趁着华戈凝神遥望彩云的时候,割断了束缚着他头发的缎带。
你这是做什么?华戈不满我的恶作剧,他拉开一步的距离,等待我的解释。
我一脚踩住落在地上的缎带,防止华戈去捡它,我说:幸好你今天不是戴玉冠,否则我割都割不断。老老实实地陪我放荡一次好了,皇兄不是让你陪我玩吗?
我的理所应当引来了华戈的笑,是那种带着花香的春水的笑,他说:你的想法总是猎奇,让我摸不着头脑,小时候也是如此,说来我一直不曾明白,为什么你看着萤火虫才能够安然入睡,你可知道夜间离开营帐去捉萤火虫,我也是提心吊胆的。
皇兄告诉过我,萤火虫是梦神。
华戈不解地问:皇宫很难得才能看见萤火虫,你在皇宫怎么见到它的?
冷宫,那里杂草横生,我觉得就是有鬼魅妖怪都不足为奇。还有就是在地牢的时候,夜晚阒无人声,有萤火虫飞进来,它们如此无畏死亡地陪伴我,我
尽管我很想平静地回答完,但是做不到,微微颤抖的睫毛将我的痛苦暴露无遗。
你会一直平安的我一定会让那些恶人不敢再靠近我们一步。
华戈说得坚定无比,他的书生气被他的傲气压下去了,而我发现,无论他如何,我都能泰然接受。
我若是你,一定早早把她娶进门。
华戈知道我说的是柳天香:为什么?
我揶揄道:我可不想等心爱的姑娘变成老婆婆了再把她娶回家。
华戈放声大笑,对我的话丝毫不在意,他的笑真是任意妄为,任意妄为到让我心生羡慕,世间真有这么多让人开怀大笑的东西吗?
王爷有客到!
丁冬的声音从银光阁下传来,我问:是谁?
柳天香,柳小姐。
我望着华戈寻求答案,他淡淡地说:她是来看望你的。
一切似乎都在华戈的预料之中,或者,就是他让柳天香来看望我的。
我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天际,虽然晚霞有被黑夜遮掩的势头,但是我有点不愿意离开此刻的银光阁。
王府里各条走廊的灯笼已经被人点上了,位于王府最前端会客所用的和田居也是一片明亮,看来客人已经在那等候了。
心爱的姑娘就在灯光处等待我,怎能不赶去呢?我撇开心里不愿离开的想法,将自己的心思扳回正道。
走下银光阁的时候,我从怀里拿出一个玲珑精致的白玉冠给华戈:别让人家见笑了。
我快步往和田居走去,行至湖畔的时候,衣袖却被人拽住,我回头望着紧紧跟随,依旧散着发的华戈:让客人久等可不是庸王的待客之道。
华戈为难地说:我从未戴过玉冠。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终于明白他的尴尬与扭捏源自何处。
他是武将,平日怎么会戴玉冠呢?这好看却累赘的家伙确实不适合武将,而我见过的武将不是穿着盔甲戴着头盔,就是用纱布竖起头发,戴着玉冠的翩翩少年郎上阵杀敌确实不太般配。
绕过一段石子路走进石亭,我让华戈坐下,我绕到他的身后,以指作梳,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盘起,最后为他戴上玉冠。
他说:我这辈子大概就只有这一次机会戴玉冠吧。
我在心中替他补充,你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能让我为你束发了。
我为你束发的恩德,给我记一辈子!
原本我就不着急见柳天香,此时不知为何更是望发息心了。
将玉冠上的玉簪横□□他的发髻,一切大功告成,我却失了神,后退几步,转身面对微波荡漾的湖水,还是那阵莫名其妙的风,吹得我的心似乎和湖水融为一体。
有什么与我难解难分?心归往何处?几个大大的疑问砸中我的心田。
我心里有一个念头,我想留下,可是我要留在哪里?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我不是一直都留在这里吗?
乘风归去我喃喃念道。
不是说不能让客人久候吗,怎么如今又在这里看起风景来。华戈看着我的背影取笑。
我气鼓鼓地回嘴:你先去吧,反正柳姐姐看到你比看到我高兴
你这是遣我去替你招待客人,也罢,我就替你一回好了。见识过你作画的本事,我也知道你技艺精湛。
身后传来华戈急切的脚步声,却是渐行渐远,我伸手抚上自己的右颊,今天又是以真面目见人,我怎么就在他的面前这么无所畏惧呢?
其实,我并非碍于面子要遮挡住脸上的字才让华戈先走一步的,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见柳天香了,仅此而已。
王爷,我把东西拿来了。丁冬走进亭子,手上拿着刻着凤凰图案的胭脂盒与一只纤细的毛笔,他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我。
丁冬是懂我的,他是为我着想的,可是此刻,我真的
我不想画了。
只要王爷高兴就好。丁冬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义,今夜他的神色让我安心,仿佛我心里的迷,他能够解,只是我们心照不宣。
我到刚才华戈坐过的石椅上落座:今天,你帮我画吧。
丁冬看了我好几眼才颔首,他打开胭脂盒,濡笔作画,笔尖轻触脸颊,我觉得那感觉十分陌生,没有以往自己亲自动手的恣意,但是丁冬的每一个动作都叫我心生宁静。
好了。
很快,丁冬收起笔对我说。
我惊讶丁冬的动作如此迅速,正想问问他画了什么,丁冬眯着眼对我笑着说:我画的是一个月牙。
我抬眸看到升上柳树梢头的月牙,对丁冬回以一笑:好丁冬!
王爷过奖了。
在去和田居的路上,我问丁冬:要是我娶了柳天香做王妃,你觉得如何?
王爷喜欢就好!丁冬低着眉眼这么回答。
我否定了丁冬说法:万一柳天香是个悍妇,我一定会休了她!
那是王爷喜欢的人,王爷一定舍不得休。
我一脸诚恳地说:若是一个品行恶劣的女子,就算娶了我也一定会休掉她,我不能留着她在王府里欺负你。
丁冬有一丝受宠若惊:王爷择妃的标准让丁冬很感动。
我不确定地问:柳天香看起来是个心地善良,性格温柔的人,她一定不会欺负丁冬吧?不会像父皇的妃子那样,抓不到我,就抓你来出气吧?
柳姑娘不是那种人,丁冬觉得她是好人。但是
丁冬的欲言又止让我停下了脚步:但是什么?
丁冬觉得,王爷似乎没有那么喜欢柳姑娘。
我将偶遇柳天香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我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出错了,但是我想,一定是因为这几日在王府里闷出病了,所以才会有这不找边际的想法。
我说服丁冬,也说服自己:不喜欢她,我也得娶了!谁叫华戈那小子得罪了我呢?
我找到理由了,我想把柳天香抢走,她的美貌只是其次,首要缘由是我要让华戈接受一次惨痛的教训!这么一想,我的心安了不少。
所以王爷才和华戈将军如此交好吗?
我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你给我出的计策吗?从华戈身上下手,接近柳天香就指日可待了!
丁冬傻笑了几声,眼中却有分明的了然意味:是啊,丁冬糊涂了。
到和田居之后,柳天香双目含笑向我请安,她送了一只香囊给我,香囊上用金色丝线绣着一朵盛放的莲花。
柳天香说:这是天香照着佛经中的图画绣出的莲花,希望王爷能明白我与华戈的心意不要怪罪我们。
华戈柔情万分地看着柳天香说:你就是爱胡思乱想,王爷不是那种人。
不需要你来替我辩护,我瞪了华戈一眼,随即对柳天香和气说道:柳姐姐多虑了,我和华戈已经冰释前嫌了。
大概是听到我唤她姐姐,柳天香虽然口中说着不敢当,却也还是接受了,我的心中却不断叫屈,他们还真把我当做弟弟啦?真是叫人头痛不已。
后来,柳天香和华戈又陪我聊了一会儿便相携而去。
我忍不住箭步冲回银光阁顶楼远眺,走出王府大门的两个人挨得密不透风,大约是牵着手吧,他们的衣袖紧密相连,让我分不清谁是谁,我心中郁闷地想,这两个人真是胆大妄为。
敢牵着我未来王妃,总有一天叫你吃尽苦头!我气冲冲地对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咬牙道。
丁冬叹了口气劝我:王爷,夜深了,休息吧。
☆、白驹如梦5
那之后过了好长一段时日,华戈都不曾来过王府,我让丁冬去打听,他告诉我说是边关有战事,华戈被皇兄遣去白城了。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我一时难以回神,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使心别气,蹲在院子里将丁冬种下的芍药打落一地。
他为什么不支会我一声呢?我光是猜着柳天香一定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就窝火不已。
看着鲜红欲滴的花瓣被我无情打落,丁冬难得抱怨:王爷,这花你得赔!
我看着丁冬伤神的样子以及那满地的落红,恻隐之心终于回身,我服了软向丁冬道歉:拿你的花撒气是我不对,以后我种上了还你。
丁冬轻轻点头,一声不吭却悄悄地笑了。
王爷要是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吧。丁冬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