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叶公子洗了手,用干布拭干,便出去了。
小货郎见没人理睬他,也挑了担子走出叶家院子了。
脚似乎没那么疼了,刚出门,小货郎忍不住回头瞧了瞧,没见着叶公子。
转瞬间,两个月过去了。二十日前,黄伯嘱咐着小货郎多带些新鲜的时令瓜果,小货郎记下了,这次来云庄便急忙往叶府赶。
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人来开,小货郎的小鼓摇得咚咚响,他暗自思忖着:不会是没人吧。转身挑起扁担,只听得后面“咯吱”一响,门开了。
小货郎回头一望,不是黄伯,确是叶公子。
小货郎没由来得紧张,便对着公子道:“黄伯叫我送果子来的。”
公子点头,对小货郎说:“黄伯进城去了。你进来吧!”
小货郎便跟着公子进了院子。许久不见,墙上的紫色牵牛花已经开了,上次来的时候连个花骨朵的影子都没有呢。于是又想起上次公子为他上药的事情。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甜丝丝的慌张。
小货郎把鲜果子拿出来,叶公子拿出一个竹篮装好。
公子问:“一共好些钱?”
小货郎如实回答:“十个铜板。”
公子摸出一个小小的碎银锭儿,递给小货郎。小货郎一看,死活不肯接,对公子道:“公子您要是没有铜板就算了吧,当我孝敬您尝尝鲜的。”
公子不依,把银锭儿塞给小货郎,道:“留着吧,多的就算下次的。上次你送来的墨块也没收钱,这些我还是不缺的。”然后伸手掰开小货郎的手,把银子放在他手上。
小货郎只觉得手被公子碰过的地方滚烫滚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心里知道,那些个蜜饯果脯砚台宣纸什么的,是心甘情愿送的。
小货郎离开的时候,觉得有些不舍,走出十几步远,还回头望了望。
做完云庄的大小十几庄生意,小货郎收拾好木盒抽屉,便装好了剩下的货物和换回的绣活儿。准备赶回去给顾老爹做饭。走到村口的时候,却听见轰隆隆地雷鸣,抬头望天,西边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看天是要下暴雨了。今早天气晴朗得很,况且前些日子雨下个不停,小货郎想着本是不该下雨的,便连斗笠蓑衣都没带。
这下可好,小货郎连油纸也未带,怕雨水透过缝隙淋湿了盒子里的绣活儿,浸了颜色,可就不好卖了。于是四处周望着能找个躲雨的地方。眼见前面是叶府的灯笼,便跑了过去。站在门口许久,迟疑着还是敲了敲门。
果不其然开门的是公子。看到门口的小货郎,公子上下打量,便道:“可是来避雨的?”
小货郎点点头,公子没多说什么,道:“进来吧。”
小货郎忙道:“公子我在您院子里的屋檐下就好。”
公子摇头,道:“天气微寒,还是进来吧,省得染了风寒。”
小货郎心头一热,便挑了扁担,跟着公子进去了。
公子道:“你也别在堂屋呆着,进来陪我说说话,黄伯多半是被雨困住了,这打雷下雨,一个人怪怕的。”
小货郎点点头。把扁担放在堂屋,跟着公子进去了。
这是小货郎第一次进书房。以前跟着顾老爹走货的时候,就在想那些读书的孩子看的书是什么样的?如今进了公子的房间,才大大吃了一惊。
戏文里形容书多是牛都拉不完,可是小货郎见到油灯下房子里的书,何止是牛,简直是五大车都拉不完。
小货郎眼睛瞪得大大的。公子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说:“你坐。”
老老实实坐下,小货郎一双眼睛却还是骨碌碌地左顾右盼。公子问他:“在看什么?”
“看……看书,您的书可真多!”小货郎真心道。
公子抿嘴一笑。
昏黄的灯光看得并不清楚,或许本应是叶公子极少笑,但是小货郎却觉得这昏暗中的一笑真是再不能更好看的了。
小货郎低了头,不知所措地拧着衣服的角。
公子又问:“你多大了?”
“十五。”
“干这个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跟着爹跑货了。”
说着公子拿起一个梨,递给小货郎,道:“你自己送的果子,自己尝尝。”
小货郎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四季鲜果,上好的不是卖了就是留给顾老爹吃,自己就吃那小的烂掉的。这梨,知道是要送到叶家的,小货郎便挑了最好的送来。
张嘴咬了一小口,脆甜多汁。本不知道如此多汁,那汁水反而溅了一脸,小货郎赶忙用袖子擦了擦,公子在一旁微微笑开,道:“外面有水,去擦擦吧。”
说着小货郎就去了外面。小货郎用清水擦了手,又拭了拭脸。想了想,又借着微弱的光,把脚也冲了干净,把衣服上那些泥巴点儿的全都抹了去。
然后回屋。这时候叶公子正在看书,烛火映着叶公子的轮廓清晰而英俊,小货郎叫他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
公子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的小货郎。
小货郎皮肤像极了江南的姑娘,细白细白,刚蘸了水,油灯下看起来水灵灵的,薄得仿佛透明一般,吹弹可破。偏偏他眼睛如同玛瑙一般,黑亮灵活,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儿,一时间,竟然雌雄莫辨。
小货郎抬起头来,见公子正在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敢讲话,像是怕吵了公子。愣愣得也望着叶家公子。
这时节也已经是初夏,空气中也是闷热,偶尔的雨前一丝凉风从院子里吹过,更像是琴弦一般,撩动人的心智。
窗外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忽而电闪雷鸣,屋子里的两个人越来越近,终是抱在了一起。纠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