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万大山回来之后,谈无欲就很少说话,也不太在意什么天子不天子的了,只成日里呆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素还真要他吃饭便吃饭,要他睡觉便睡觉。素还真见他如此,心苦难言,却暗暗安慰自己,好歹人是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大不了,又是一个寒如冰川的十年。他等过,他不怕。
他牵着谈无欲的手,走在江南一个小城里。细雨蒙蒙,别有一番情致。
脚下的石板路被雨浸s-hi了,鞋袜便也有些s-hi气。若是寻常,素还真必不在意,如今谈无欲功体全失,经脉俱毁,身子比寻常人更易着风受寒,染上病症。素还真就将伞交给谈无欲握着,自己在他面前蹲下来说,师弟,我背你。谈无欲只是呆呆站着。
素还真便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说,师兄背得动的,师弟这么轻,师兄能背一辈子。然后就将谈无欲带上了背。
不用自己走路,谈无欲乐得自在。他打着伞,将头靠在他的颈窝。
因下着雨,路上行人并不多,只偶尔看他们一眼。远远的,也不知道何处传来了歌声,唱的是一首古老的小调。谈无欲侧着耳朵听,忽然跟着哼唱起来。歌词十分模糊,素还真扭头问,师弟唱的是什么? 谈无欲没停,却唱大了一些声音。那首歌谣,素还真听过。他唱得断断续续的,记得哪里便是哪里,一点也不连贯。
……五岁髫乌乌。十四初挽发,峨眉为君舒……鹭鸶……交颈宿……病来无弃厌,白首相抵足。郎啊郎……生同行来死同路……
唱了一遍,谈无欲觉得不太满意,还想唱,但歌词记不住。于是哼哼调子便放弃了。雨本来也不大,这会便更小,还没停住,浅白色的太阳就出来了。淡淡的阳光照在石板路上,引起反光。谈无欲收了伞,素还真背着他,既不用自己走路,他倒也开心。又哼起刚刚那个调子,只是远处已经没有人唱了,他又记不得准确,那曲子越哼越走样,到最后就完全是他自己在编。
素还真听了好笑。
谈无欲忽然见了远处什么,便从素还真背上滑下来,一把捞起袍子下摆就往前跑去。素还真反应不及,竟被他甩了老远。他跑到一座桥上,伸手要去抓。素还真顿时心凉,化光疾s_h_è 而去,待将他拦腰抱住的时候,谈无欲一只脚已跨过了石桥的栏杆。
素还真心里砰砰直跳,冷汗这时候才下来,仍然环抱着谈无欲的腰不敢放,只细声问,师弟这是……做什么?
谈无欲说,抓彩虹,笑眉喜欢彩虹,我要抓给她。
素还真站在桥上,被风一吹,冷汗浸s-hi的里衣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他想说些什么,但口中亁苦,浑身乏力,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们宿在客栈。谈无欲到底还是受了风,到了后半夜就烧起来。脸烧得通红,素还真号脉之后让小二打了水送进房,又多给了些银钱,写了张方子,让小二去药铺照着拿,煎了汤药再送来。
他解开谈无欲的衣裳,拿手巾浸s-hi了又拧干,然后将谈无欲扶着坐起来,给他擦脖子和背上的汗,换了干净的里衣才让他躺下。谈无欲烧得十分难受,在被子里翻来翻去,总睡不踏实。素还真衣不解带地守着,等折腾到快天亮,小二才把煎好的药送到房里,还贴心地加了一壶茶,素还真谢过,把药端在手上,然后坐去床边,将谈无欲推醒。
师弟,起来吃药,吃完了再睡。
谈无欲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闻见药味就别过头。
素还真便连哄带骗,这药不苦,师弟,吃了药病就好了。
谈无欲有气无力地摇头,就是不肯吃。他浑身滚烫,嘴巴都燥得起皮,却固执地很,将眼睛睁开一些,一双凤目含着水,含着情,可怜兮兮地望着素还真,巴不得素还真能有些同情心,不要逼他吃这些东西。
师弟听话,把汤喝了。这不是药,是甜汤。素还真原本留了一小盒万年果制成的糖丸在身边,从南疆回来,他寻来些续经灵药煎煮了,给谈无欲喝下,事后喂他一两个,也能哄过去。可前两天换衣时,被谈无欲看见,里面的糖偷偷全吃掉了。如今又病着,又没了糖,哄也不好哄。
我不吃。谈无欲头痛欲裂,又想倒下去蒙头睡。素还真将他揽住,说,吃了甜汤就睡。谈无欲倦极,又昏昏沉沉的,哪里还听得进他说的话,身子一软,干脆窝在素还真怀里睡过去。素还真单手将他身子扶正,说,师弟,病不可拖延,听话,吃了汤就好了。这汤里有甘Cao,一点也不苦,师兄喝给你看。说着抿了一点。谈无欲只将头靠在他肩上,并不搭理。
素还真无奈至极。又含了一口药,对着谈无欲的嘴便哺了下去。温热的药灌入口腔,谈无欲连忙要推开,却被素还真扣着,锁住他的唇,不让他走。直到这药大半都落了腹,又忘情地亲了一回,素还真才放开他。谈无欲被吻得分了神,也不知汤药究竟苦不苦,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将唇边残留的液体舔掉。
素还真便苦笑一声,师弟,师兄不是柳下惠。
谈无欲又要倒头睡去,素还真扶着他,一口一口,将药哺了下去。这汤药哺一半,洒一半,素还真将那唇舌吮吻了个遍,两人呼吸间都带着淡淡的药香。也许是高烧的缘故,谈无欲的眼角氲红,沾着江南的水汽。因感到素还真常温的皮肤带来的凉意。他便颤着手,将素还真的衣襟扯开,把烧得发烫的手心贴上去,像只猫儿一样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素还真就用鼻尖去蹭谈无欲的耳后,柔声道,师弟,莫要这样诱惑师兄……然则他并没有阻止谈无欲。数百年光y-in,总没有一次师弟是如此主动的。素还真眼风略略一黯,心里便将那些虚伪道学的说辞都扔掉了。
天地之间,惟他活得这么不自由。
谈无欲的存在,就像是一盏长明灯,在他心头一直燃着。
师弟,我们是要在一起的,生死相依。
他慢慢依着床躺下去,将自己的襟口拉得更宽,对谈无欲说,师弟……师兄很冷……你抱抱师兄吧……只轻轻一拉,谈无欲火热的身子便扑进他的怀抱。
还在乎什么君子之风。
还在乎什么道德廉耻。
谈无欲将手心放在素还真胸口,一边磨蹭一边反过来安慰,莫怕,莫怕,我就是凉凉手,我不害你。又听见素还真喊冷,便将自己的衣衫也扯了,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抱着他说,这样你便不冷了,我也不热了。多好。
外面天已经大亮,雨后初晴的阳光透着菱花窗上薄薄的窗纸,在这屋内洒下一片朦朦胧胧的光芒。素还真伸出手,去抚摸谈无欲的脊背,并延伸到后腰。轻柔的抚摸引来一阵颤动,谈无欲虽病得昏沉,却还是耐不住痒,笑了两声。这一笑,笑得头愈发昏闷,便趴在素还真身上不肯动了。
素还真啄了他一口,说,师弟不想动,那就让师兄来代劳吧。
一个翻身,将谈无欲压在身下。谈无欲翻转得难受,两眼看什么东西都是天旋地转的,便皱紧眉头闭上眼。素还真低头,含住他的薄唇,不断舔吻,然后探进他的口中,舌尖蜻蜓点水一样轻扫,挑逗吸弄,让本就不甚清醒的谈无欲更加昏沉。他嘴里还留着药香,混合本身特有的万年果的气息,令素还真情难自禁。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长,长得谈无欲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胸腔里的气息快被抽空了,只剩下茫然,无边无际的茫然。直到分开,谈无欲才睁开迷蒙的眼睛,一副不知今夕何年的样子。素还真又啄了他一下,低笑道,师弟真是坏心……你明明知道,我最是受不住你这般……艳色勾魂……
谈无欲也没有听见。也许因着那个吻,也许因着这场病,他心口砰砰直跳,身上又烧得软绵绵,没一点力气。手抬到半空又落回去,只好环着素还真的腰,将自己火一样烧热的身体紧紧靠上去。
……好凉……谈无欲喃喃道。身上好像有一层凉风在吹,又好像有水滑过。热意消减了下去,另一种热度却悄悄涌了上来。他百般难耐,将身体扭来扭去,一双手胡乱抓着,也不知抓到哪里,惹得素还真低吟了一声。
素还真抓住他作怪的手,不住亲吻。然后才引着他的手探向自己的身体。
一处火,一处情。
烧的是谈无欲的身体,燃的却是素还真的理智。
欲望一旦放纵,就像山火燎原,终成漫天之势。素还真抱着身下的人,不断的给予,痴恋厮磨,总是不够。销魂蚀骨的热情传到了谈无欲那儿,就成了风月无限的抵死缠绵。再后来,这场情事从接受变成了索取,一个驰疆纵马,一个眷意承欢,素还真更是肆意挑逗,只觉得谈无欲这样火热的身体辗转欢情,尽如人意。
木质的床板发出吱嘎的声音,掩盖了轻言细语的情声。
后来竟这样相抱着双双拥被睡去。
直到下午,素还真才醒来。大约是出了一身汗的缘故,他一探谈无欲的额头,热度退了,便想着先起身,却才发现自己竟一直与师弟相交,没有离开过。饶是经过太多风风雨雨如他,也为自己孟浪至此而有些脸烧。
好不容易才舍得离开那样温暖的身躯,素还真CaoCao穿了衣服,去外面唤小二来。小二见了他便笑,说,相公,我中午去敲过门,想叫你们吃饭的,可没应声。想来二位在休息,就没有打扰。现在后堂倒还有火,是先给那位相公热药呢,还是先做两个简单的饭菜?素还真没料到这小二如此伶俐,便微微一笑,说,先帮忙烧点水,沐浴用。然后劳烦再将药热了,煮些清粥。说完又去点银两,小二拦着他笑,相公不必如此客气,小事而已!您且屋里等着。素还真点头言谢,转身进房。
谈无欲翻了个身,仍旧睡着。
素还真便将被子与他掖紧,又与他顺了顺头发。
这头青丝,是谈无欲百岁时才白的,素还真那时候说,师弟的头发,九十九都是乌黑的,怕是要青春永驻了。不想一年后尽数化雪。他觉得可惜,谈无欲便道,有什么可惜的,你是个修道人,难道这点也堪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