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也不见笑意。
王熙凤心里暗自嘀咕了句,老太太的偏心真是越发明显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好歹也做做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这般,也怪不得她婆婆和姑妈会闹出事来。
尽管心里再不忿,王熙凤还是不得不给贾母打圆场,总不能让这些媳妇在外头说,老太太对几位殿下不满吧。
“老太太,殿下们这些心意,您心里乐也就算了,咱们可没得乐,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王熙凤笑呵呵地说道。
贾母知道自己方才表现得有些不妥,此时便顺着王熙凤递的话道:“打开来给诸位瞧瞧吧。”
众人也愿意卖贾母一个人情,一个个都好奇地朝丫鬟们手上的礼盒瞧去。
她们也不是装得,毕竟那几位主儿等闲见不着面,今日一下子来了三人,她们也好奇到底这几位会送什么礼来。
七殿下送的是一尊玉观音,贾母满意地颔首,听说大姑娘就在七殿下母妃荣贵妃宫里,七殿下这人也是向来富有美名,若是大姑娘能入了他的眼儿,往后也不必愁了。
从这礼看来,七殿下对她们荣国府还是比较客气的,就不知道大姑娘有没有这造化了。
十殿下送的礼也不差,是一柄玉如意,好兆头。
然而,当看到十六殿下送来的亲手写的字后,贾母的脸色几乎瞬间y-in沉了下来。
其他媳妇们还没察觉出不妥当的地方,指着那字,说道:“都说十六殿下高傲,现在看来,分明是假话,由字观人,此字潇洒飘逸,颇有王羲之之风,又有颜真卿之骨,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王家家规,女子略识得几个字便好,故而王熙凤、王夫人也不知道这字好坏,只略瞧了几眼,附和着其他人赞叹了几句。
却没有人留意到贾母铁青的神色。
这字是不错,但得看写的是什么字。
徒蘅鹭送的是“慈”字,对于心知肚明的贾母来说,简直就是丝毫不顾忌地打了她的脸。
他这字是对贾母赤裸裸的讽刺!
若不是这字是徒蘅鹭写的,贾母撕了它的心思都有了。
“老太太是欢喜坏了吧。”尤氏欣羡地看着那字说道。
贾母铁青着脸,满肚火气,几乎要把肺气炸了,却还不得不捏着鼻子称赞道:“十六殿下的字可真好。”
“可不是,我要是能得一字,晚上就能乐得睡不着觉。”尤氏还未察觉到贾母的口不对心,半羡慕半嫉妒地说道。
王熙凤倒是觉察出了些,她也不知道贾母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不高兴了,朝丫鬟们使了眼色,示意她们把东西收起来。
一日的宴席,足足吃到一更才落下帷幕。
今日,众人算是瞧见贾环的本事了,能请一个皇子来,已经了不得了,他还一下子请了三个,而且还能和三位殿下都聊得来。
不少之前不是很瞧得上贾环的人,都被打了脸却还腆着脸去亲近贾环。
做得最明显的莫过于贾珍父子了,一口一个环兄弟,一口一个环三叔,亲热得几乎跟一家人似的。
贾宝玉顿时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了,以往人家吹捧他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理所应该的,现如今,人家都去和贾环拉交情,他顿时便感到很不是滋味了。
贾政看在眼里,两相对比,贾环的从善自如,和贾宝玉的坐立不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数落了贾宝玉几句。
贾宝玉本就生着闷气,又被贾政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郁结于心,当夜就发起烧来,说起了浑话。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
第65章
“冤孽啊,我好好的宝玉, 怎么就这样了?”贾母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就赶到了宝玉房里, 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贾宝玉,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道。
袭人等丫鬟也忍不住陪着哭泣,不止是替宝玉担忧, 也替她们自己担忧。
她们是伺候宝玉的,宝玉出了事, 她们难逃其咎。
“宝玉、宝玉。”王夫人也赶来了,她一瞧见宝玉那幅苍白可怜的模样,顿时心如刀绞, 泪如雨下。
王熙凤看了也唬了一跳, 不过是一会子功夫没见到人,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快去拿了帖子请太医来。”王熙凤忙高声喊了赖大去。
荣国府上上下下因着贾宝玉这事, 彻底闹开了。
林黛玉等姑娘们也前前后后赶来了。
“宝玉这是怎么了?”林黛玉和贾宝玉到底是多年情分, 一见到宝玉这般模样,未语泪先流。
贾母一边抱着宝玉, 一边对丫鬟们喝道:“你们这些奴才秧子, 到底是怎么伺候得宝玉, 好好一个爷们, 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
袭人、晴雯等丫鬟们连忙跪下, 她们哪知道宝玉是怎么病的,只知道宝玉被老爷训斥了一顿,回来就这样了,但这话能说出来吗?
说出来, 老爷岂能饶了她们?
不说出来,老太太、太太就能活拆了她们!
“我可怜的宝玉。”王夫人摩挲着宝玉病怏怏的脸,拿着帕子擦拭着眼泪,“都说你福大命大,现如今看来,分明是个可怜孩子,被个小娘养的压得出不了头。”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不知道王夫人此时是在骂环三爷呢,王夫人果真是气疯了,往常再怎么看不上贾环,也都是暗着来,现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贾环是小娘养的。
王熙凤心里嘀咕了一句:宝玉那x_ing子,就算没有环兄弟,也未必会有出息,老太太她们是当局者迷,反倒看不清,宝玉整日厮混在女儿家里,x_ing子又是软和的,哪像是有大出息的料。
但她不敢说出来,别看她好似管着整个荣国府,派头大着,真正话事的还是老太太。
三春等人面露不忿的神色,探春暗暗咬牙,心里气恼不已,宝玉病了,与环儿何干,他是个镶金带玉的,环儿就是泥人不成,由着他们搓揉!
迎春扯了扯探春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她们得罪不起王夫人。
“太医,您里面请。”赖大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三春并林黛玉等姑娘们连忙躲到屏风后去。
那太医是荣国府的世交,此时熟门熟路地跟着赖大进来,对贾母行了礼,才被让坐在榻旁。
“这、这脉相……”太医拧着眉头,手指搭在贾宝玉的手腕上,面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刘太医,我孙子到底怎么了?”贾母着急得顾不得仪礼,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刘太医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怪了,怪了,老夫从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相。”
看似平和,又时不时跌宕起伏,简直闻所未闻。
贾母、王夫人的脸都白了,王夫人心疼地说道:“刘太医,您可得治好我们家宝玉,多少银子,都不是事。”
刘太医虽然不喜王夫人说的那话,但念在她是因为着急的缘故,也不多说什么,又把了把脉相,终究看不出什么来,只好摇摇头,起身,“老封君,老夫实在看不出令孙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实在抱歉。”
贾母身子一个摇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刘太医可是太医院里医术数一数二的,连他都没能瞧出什么来,那还能叫谁来看。
刘太医走后,贾母顿时再也忍不住,扑到宝玉的床前,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宝玉……”
“这、这是怎么了?”贾政迈步走进屋里,不解地看着众人。
待他看向床上那面如金色的贾宝玉时,脸色骤然变了。
“怎么还不去请太医来?”贾政虽然对贾宝玉诸多不满,但心里也是真关心这个儿子,不然也不至于恨铁不成钢。
“已经请过了。”王熙凤忙道,她张了张嘴,犹豫着说道:“刘太医说他瞧不了。”
“瞧不了,怎么会?”贾政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刘太医瞧不了的病,无疑是让家人趁早准备后事。
“去请马道婆来。”贾母听到贾政这话,顿时振作起了精神,对赖大说道。
既然大夫看不了,就请马道婆那些人来,她就不信宝玉真这么没福气!
赖大迟疑地看了贾政一眼,见贾政没有多说什么,立即应了声是,连忙出去了。
贾宝玉这厢闹哄哄,而另一厢,贾环得知此事后,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三爷,奴婢瞧着,这事恐怕您少不得要受牵连。”小吉祥担忧地说道,平日宝玉好好的时候,老太太、太太们对三爷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宝二爷出了事,又是在三爷大喜这日,三爷必定要受无妄之灾。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贾环略颔首道。
连小吉祥都能瞧出来的事,他又怎会看不出?
只是,贾环捧着一盅热茶,微微拂着那茶水上的茶末,“你说,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侠自梁上跳了下来,熟稔地在贾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几分真,也有几分假。”
贾环若有所思,贾宝玉可以说是贾母、太太的心肝r_ou_,她们就算要对付他,也绝不可能会拿贾宝玉说事,毕竟她们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了贾宝玉,没理由缘木求鱼,不是贾母、王夫人,那会是谁?
做这么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