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赞愣了愣——汪徵是个文静的妹子,不会教骂人的话,于是他没听懂这个词,认认真真地问:“洁扒是、是甚?”
大庆心事重重地踩过木头书架,漫不经心地随口说:“洁扒就是好兄弟的意思。”
桑赞点了点头,表示受教,随后热情洋溢地说:“哦,腻嚎,猫洁扒!”
大庆:“……”
桑赞:“猫洁扒,妖……要看甚么?”
大庆连耍贱的心情都没有了,趴在他头顶的架子上:“赵云澜,赵处头天拿的书放回来了吗?给我看看是哪本。”
桑赞像做雅思听力似的,虔诚地侧着耳朵,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这段“录音”,并要求大庆耐着性子说了三遍,才总算是七七八八的明白了,他颇有成就感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从小推车上翻出一本没来得及放在架子上的书:“久、久是塔。”
书皮已经破烂,角上还沾了一点泼洒出来的咖啡——不用说也知道是哪个邋遢汉子干的,封皮上阴森森地写着《魂书》两个字,已经被撕下了一点,看起来异常的破败。
大庆纵身一跃,从高高的书架上跳下来,落在了桑赞的小车上,拿爪子扒拉了一番,翻开的书页间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大庆心里一沉,它的修为不够。
出于某种原因,它此时实力比不上全盛时期的一成,甚至难以化形,然而毕竟是千年的老猫妖,难道它会比不上赵云澜这个只活了二三十年的凡人吗?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除非……那人的魂魄正在一点一点地醒过来。
“我没见过这本书,”大庆用爪子拍上书籍,无意识地在原地转圈,追着自己的尾巴,“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它都不知道,桑赞更不会知道,一猫一鬼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黑猫终于缓缓地低下头去,心情压抑地从小车上跳到了地上,往外走去,连最爱的牛奶泡猫粮都没有胃口了。
它不知道赵云澜“醒”过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可它总觉得心里不安。
赵云澜现在过得挺好的,一边精明一边二百五,饱暖过后没事还思一下淫欲,舒舒服服、顺风顺水。
黑猫是一种一到冬天,就只想找个温暖的窝整天睡大觉,睡醒吃点顺口的动物,本性决定它无法理解人类的“胸怀大志”,眼下旧主人每天傻乐,一脸二逼青年欢乐多的德行,大庆就觉得挺欣慰的,总觉得……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这枝却已经生了。
最大的节外枝沈巍闭上眼睛,径直穿过黄泉,连黄泉中浸泡多年、早已经无悲无喜散魂野魄都像被大浪冲开的浮萍,情不自禁地往两边分开。
他不知往下沉了多久,仿佛黄泉都已经见了底。
水色渐渐变深,下面更是一片漆黑,黑气缠在他身上,仿佛被他吸引,骤然将他整个人缠绕了进去,再往下,就没有水了,周遭只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人走在其中,很快就会丧失时间感和空间感,生出天下踽踽只一人的绝顶寂寥来。
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冷得吓人,也空得吓人。
这里是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品尝不到,也感觉不出的真正的虚无之地。
所以当那声低低的咆哮打破一片沉默响起的时候,沈巍的刀几乎是同时就擦上了对方的脖子。
黑暗中有脚步声在靠近他,七八只幽畜和一个斩魂使,他们同样生于此,长于此,是天生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适应黑暗,打斗起来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只看是斩魂刀快,还是幽畜的牙尖嘴利。
沈巍心里挂念赵云澜,不愿意和他们多做纠缠,在黑暗中连续躲闪了三次,谨慎的幽畜终于从试探改成进攻,一股脑地冲他扑了过来,这时沈巍才轻叱一声,扣在掌中的斩魂刀横推出去,摧枯拉朽般地斩下了一串幽畜的大脑袋,滚得满地都是。
沈巍毫不迟疑,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脚踢开一个脑袋,大步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下了脚步,沈巍身侧隐约传来类似人心跳的声音。
阴兵斩请来的“阴兵”其实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阴兵,那些受地府辖制的小小魂魄,怎敢应“天地人神皆可杀”这句狂妄至极的召唤?
他们其实来自比黄泉更深、比地狱更黑的无光之地。
那些铁甲与白骨的马匹不过是映射了施术人不靠谱的幻想,他们本来并没有形体,甚至……如果不是赵云澜以血和铁作为媒介,就算他们爬上了地面,别人眼里,可能也不过是一排“幽畜”。
那样的情况下,赵云澜贸然召唤阴兵,之后竟然还控制住了,一来是他天资高,二来可能也是运气好,沈巍在楼下坐镇,那些东西不敢太造次。
“无光之地,有大不敬之狱”,当年盘古开天辟地,分清浊两边,浊者为地,万物有序,混沌初破,而后大地浊物经过沉淀了亿万年,就在天地之外,落成了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女娲以泥土造人,因为她太过心急,没等地下的秽物沉净,就急急忙忙地和了地上的泥卷成了人,所以人族诞生伊始而怀揣的原罪,与此处出于一辙——就是人们天生心怀的暴虐与毁灭的欲望。
圣人大悔,后来把无光之地称为“大不敬”,强制将其隔离封锁。而今,那上古神力封住的牢笼早就破了,从根上撕开了一个巨口,不过后来又被什么人用阵强行封了一道锁,现在后加的封印也已经摇摇欲坠,鬼面脱困而出横行于世,越来越多的幽畜也跟着逃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