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对着几位阁臣道,“纪怀盛可不就是福闽纪家子弟么?死在赵家门前的那位纪氏是纪怀盛的侄女,对吗?”
您老这消息真灵通。自来皇帝越是莫测,朝臣越是惊惧,此真理,千年不变。明湛这样一句,吏部尚书郑临重忙道,“陛下英明。”
“听说节妇讲究的是安分随时,孔氏女倒是大不同,远隔千里就要仗着孔圣人的名头儿来干政了。”明湛淡淡道,“拟旨,孔家教女无方,干预朝政,夺衍圣公孔令德之爵位,令其族兄孔令平袭之。”
搔一搔下巴,可能是要长胡子了,下巴时常会痒,明湛沉吟道,“再问一问孔令平,节妇若能理政,还要官员做甚!告诉孔令平,老太太年纪大了,朕不予她计较,可若是朕旨意一到,老太太就来个贞烈之举,朕是绝对不会原谅无视朕之人的!”
探花儿秘书郑开浚连忙拈笔点墨,欧阳恪劝道,“陛下,孔氏一乡愚妇人,陛下乃圣明天子,何必与她一老妇计较。”
“若是乡愚妇人,能请得动纪怀盛?”明湛反问一句,淡淡道,“若此例一开,各地节妇纷纷效仿,怕朝中要形成节妇干政的风气了。何况对于段氏,朝中已有公论。朕若听了孔氏之言,就推翻朝中公论,将来也不必再用你们了,直接请孔氏来坐阵朝纲岂不省事。”
欧阳恪不再言语。
明湛继续道,“回批纪怀盛,问他与孔家可有什么关系?孔家节妇给了他什么好处?否则正二品大员,焉何受一老妇驱使?问一问他臣节何在?”
有人走了节妇祖宗这步棋,原本想趁机兴风作浪,不料明湛雷霆手段直接处置,衍圣公从此易主,山东巡抚惶恐不安,一时朝中人人噤声,不敢再触帝王霉头。
明湛迅速的将衍圣公的爵位转赐孔亦平,那孔亦平自然是喜从天降,却也知晓自家这位节妇祖姑母惹得陛下不悦。
有明湛的训斥,孔令平生怕节妇祖姑母一怒之下生出什么不测来。
孔令平坐在孔氏跟前,面容平肃,他比孔令德尚要年长,相貌平平无奇,更没有孔圣人传下来圣人仙气可言,随便一出去,这就是路人甲。
自从帝王训令一至,孔氏就开始节食断水,一意求死。
孔令平叹道,“祖姑母这是做什么?您这里死了,传出去就是咱们孔家怨望。我的国公位自然坐不稳,就算祖姑母不惜性命,总要为族弟想一想,他刚刚失了国公位,世态炎凉,如今正是艰难之时呢。”
“话说当年,这国公一爵本是家祖父的,无奈家祖父不知惜福,被德宗皇帝夺了爵,孔家上下惶惶不安。正当时,祖姑母刚订婚的丈夫过逝,还是陆家爷爷给咱们出的主意,让祖姑母守了望门寡。祖姑母的美名传出去,德宗皇帝赐姑祖母贞洁牌坊,又令祖姑母的同胞兄长袭爵。”孔令平咬牙吁叹,“这一守,就是六十年,三代皇帝都过去了。祖姑母都是为了孔家受了这些年的委屈,即便是我,心中对祖姑母也只有感激。”
“不论是谁袭爵,起码,孔家衍圣公的爵位是在的。”孔令平动情的劝了通,见孔氏并不为之所动,便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袭爵,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祖姑母若是不在乎令德族弟,您有个好歹,皇上定要问罪于我。祖姑母,我是孔氏族人,却没有圣人的品格,介时,为了保住我的家人,只得做出适当的牺牲。不论如何,我是不会让皇上的怒火发到我身上的。毕竟,您是令德族弟的亲祖姑母,与我,只是族亲罢了。”
话到此处,孔氏方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苍老的眼睛如鹰隼般摄住了孔令平,声音同样干枯,“你欲如何?”
孔令平道,“我并不准备如何,只想姑祖母好生活着。令德族弟已走错了一步,我不可能拉着孔家给他陪葬的。姑祖母活着,才能照看好令德族弟,不是吗?”
孔氏长长的叹了口气。
81.
皇帝变了。
不单是近臣有如此感触,只要是上朝的,现在都存了三分谨慎小心。
当初,皇帝笑眯眯的坐在龙椅上,听着他们畅所欲言,他们自然能够畅所欲言。
如今,皇帝总是似笑非笑,高深莫测,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喜怒,自觉面子没有衍圣公大的,都自发闭嘴。
衍圣公之爵,诸臣尚未反应过来,直接易主。
自此,国公府换了门庭。
有爵之人看到是个什么滋味儿,也只有他们知道罢了。
朝臣中有跃跃欲试找皇帝说道一二的,却发现早朝时,同僚们默契十足的没人提及。
能做官的都是聪明人,若是明湛提出削衍圣公之爵,自有人说道。可如今,皇帝圣旨已下,自来天子金口玉言,无可改悔。何况袭爵者依旧姓孔,恐怕除了有数的几个有与孔令德有关系的,无人去为孔家出头儿。
在朝中,与孔令德最亲近的无过于姻亲南丰伯陆家。
南丰伯本人与大驸马陆文韬皆是垂眉敛目修闭口禅,谁还去当这出头儿的椽子。
南丰伯府亦有自知知明,自陆老八与吴婉一案后,陛下对他们陆家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与孔家有姻亲,不过,陆家尚有一家老小,总不能为了孔家便不要命的将脑袋往刀刃上碰。
故此,衍圣公易主一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朝臣们不开口说话,明湛却要说一说,他温声道,“近日来,朕一直想着,爵位赏功臣。能在这大凤宫站着的,身上有爵的,不是自身立功就是先祖有功。朕原本预料,你们几代富贵,延师教习,世情道理,总要比常人强上一些的。不想,自朕登基,几起有关贵胄子弟的官司案情,着实让朕大开眼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