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裳躬身领命,明湛道,“永裳,你为钦差。淮扬盐课改制之事,均由你做主。”
当然,明湛不忘把范维与冯秩拨给林永裳使。另外,户部善查帐的积年老吏直接分了一半儿给林永裳。
帐,永远是关键。
明湛再私下宣召林永裳,坐在花畔池边,温声说起自己的打算,“朕有意开放海禁。如果盐商们有细心打听朕在云南改革盐课的消息,就应该知道朕从不会叫人吃亏的。不过,海禁的事,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完成。若是他们有意,可以来帝都,朕有事相询。”
林永裳意会,感激道,“臣一到淮扬,先办此事。”
“如此,甚好。”明湛道,“朕已经命永定侯辅助你安抚淮扬,永裳,这件差使办好,淮扬总督的位子就是你的。不要辜负朕。”
林永裳郑重道,“臣为陛下办差,不求高官厚禄。”此一句,林永裳之聪明表露无疑。
明湛暗暗感叹,林永裳而立之年居一品之位,果然是非比凡俗。听到这样的话,远远比听到若干谢恩表忠心的话要愉悦的多。
“朕知道。”明湛握了握林永裳的臂膀,笑道,“朕去过你家,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湛是个十分会说话的人,他完全能表现出对一个人十足十的信任,那种剖心以待的眼神再加上明湛的身份,足以令人心生感激。
饶是林永裳,亦生出愿为明湛效力之感。
是为明湛,而不单单是为了皇帝这个身份。
一君一臣皆有玲珑心思,相谈甚欢,明湛说了一些对淮扬的看法,最后,再次对林永裳道,“你去了淮扬,眼见为实,淮扬的一切由你做主。”
过一时,何玉捧来一件长条型乌木匣子,皇室的东西,向来巧夺天工,只看此长匣,就足以让人生出买椟还珠之感。
明湛掀开此匣,午后阳光的一角落入匣中,顿时折射出灼灼宝光。明湛伸手,握住,沉稳的取出一柄长剑。
这是一柄鞘上镶满珠玉宝石的长剑。
如果一个人,没见过,只听描述,怕会生出暴发鄙薄之感。
可如果有幸亲见,你就会知道这是何等惊人的无以伦比的华美,林永裳惊呼,“太祖宝剑。”
“上方宝剑。”明湛纠正。
此剑出于太祖皇帝之手,传说太祖皇帝在仙山寻得此剑,其过程曲折完全可以编出一本传奇故事。这更是一柄天子剑,由上天所授,太祖皇帝得到苍天眷顾之人,由此得到天下。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
不过,此剑的确有神秘莫测之处。太祖之后,历代皇帝皆想仿制,遍邀天下工匠,无一成功。且不说锋锐无匹的剑刃,就是这件华美至极的剑鞘上那颗最耀眼的硕大无朋的红宝石,已是倾国无双。
明湛一生两世,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也很为此剑精湛的工艺所折服。
“上方宝剑你拿着,有急事可先斩后奏。”明湛见林永裳紧张的说不出话,有意缓解一下气氛,笑道,“至不济,也可以吓唬人。”
这柄天子剑,在大凤朝的《开国本纪》中有过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记载。林永裳当然是知道的。这是大凤朝皇帝专有的天子剑,林永裳从未见有哪个皇帝会赐臣子以此剑为授权信物。明湛此举,让这个精明过人的臣子的脑袋里竟有短暂的糨糊,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喃喃,“陛,陛下……”
“不敢接?”
林永裳的眼中尚存着不能置信的惊愕,不过,神思总算归位。他敛起脸上的讶意,恭恭敬敬的对明湛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此剑,正色道,“臣定不负陛下之命。”眼中竟有微微湿润。
明湛抬手示意,林永裳起身,“臣远赴淮扬,短时间内怕回不了帝都。臣有一外甥尚在帝都,臣于帝都中并无亲族,还请陛下关照于他。”
“放心吧。”
沈拙言早知舅舅要去淮扬,不过他如今也忙的很,极晚方回家,一到家就喊肚子饭。仆人老纪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沈拙言狼吞虎咽一通吃。
林永裳皱眉,“你文雅些。这么晚,怎么还没饭?”
“魏子尧说在太白楼吃,我吃不惯外头的饭,就回来了。”沈拙言端起一碗丝瓜蛋汤说。
“现在忙什么呢?”林永裳公务繁忙,只见沈拙言成日往外跑,心中牵挂不已。
“皇上命礼部刊印司将今年杏榜前一百名进士的文章刊印成册拿出去卖,简直供不应求啊。”沈拙言大声道,“还有书商们拿银子来走关系,想跟着卖。”
沈拙言刻意摆出为难的模样,眼睛里却是促狭的笑意,他少年模样,做出这样的神色,不但不可爱,还显得尤为可爱。指间尚夹着筷子,沈拙言一摊手道,“只得让他们交了订金,多多刊印罢了。”
“行了,赶紧吃饭。”林永裳拍他头一记,叮嘱道,“也别为了这些事耽搁了功课。”
“知道。”沈拙言往外跑的多了,完全不似刚到帝都时的拘谨,说道,“我现在也是为皇上当差哪,跟中进士以后也差不了多少吧。”
“放屁。”林永裳斥道,“若是进士没用,皇上怎么还会命他当初的伴读科举。范维与冯秩先前也是授了官的,如今不但中了进士,又要随我南下,回朝后定受重用。”林永裳想到自己要离开不短的时日,语气缓和了些,认真叮咛,“你好好为皇上当差,别管多小的事,都要用心做。别人若是给你送东西送银钱,你要告诉皇上,别私自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