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萨扎怎会肯同意我回去呢?”哈木尔叹道,“叔叔不必为我费心了。”
陈敬忠道,“只要有一分的机会,总要试一试。”
见哈木尔的脸色并不好,陈敬忠换个话题问,“天朝的皇帝对你还好吗?”
“皇上对我并无失礼之处。”这倒是哈木尔的真心话,其实他这个俘虏的生活过的比他在西北还要优渥,吃食用度,皆非往日可比。哪怕在鞑靼人破大同关,引兵直逼帝都,多少人喊着要杀哈木尔祭旗,明湛都将他保了下来。就是身边的仆从,亦是恭敬有加,未因他为战俘便行羞辱之事。
陈敬忠终于放下心来,“这就好。”
说完这句话,一时间,叔侄二人竟然静坐无言。
明湛也在与自己的大臣们开会。
鞑靼那方派使臣过来了,肯定要提一些条件啥的,大家是个啥看法儿。
朝臣顿时分为三派,一派有宗亲派,以善棋侯为首,张罗着不论如何要把晋国公父子换回来;一派以李平舟为首,若是鞑靼人的条件不太过份,不妨应了他们,也好解帝都之危;一派以永宁侯为首,咱们连战连胜,哪个还用得着与鞑靼人客气,只管拿刀说话便是。
明湛听他们吵的耳朵眼儿里冒油,最终的结论就是:先见了陈敬忠再说。
故此,第三日,陈敬忠方见到明湛。
哪怕在表面儿上鞑靼人占了优势,但是陈敬忠依然完美的行过礼数,明湛免礼赐座。
“听说你一直要见朕。”明湛淡淡含笑,打量着陈敬忠,不过三旬上下的年纪,哪怕草原上天天风吹日晒马上生活,陈敬忠身为贵族,享受也是一流。并且陈敬忠向来倾慕汉族文化,身上虽穿的是鞑靼人的衣服,举止行为上却将鞑靼人的粗野无礼转化为一种彪悍中带着三分斯文的气质,这种气质让陈敬忠看起来充满魅力,明湛不由多看两眼,笑道,“朕想着,你虽然有事要与朕相谈,不过,心底最牵挂的,应是哈木尔。”
提到哈木尔,陈敬忠起身致谢,“陛下对哈木尔礼遇有加,给他一个王子的尊严,小王感激不尽。”比起鞑靼人给晋国公父子的待遇,哈木尔绝对是天堂之上了。
若是让小皇帝知道他们慢怠晋国公父子,定会不悦的。这样看,回去后定要改善一下晋国公父子的生活。
“哈木尔已经是俘虏,朕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明湛唇角一翘,“倒是萨扎,不知如何对待晋国公父子呢?着实令朕担忧的很。”
陈敬忠忙道,“陛下放心,可汗亦知晋国公父子身份贵重,不敢有半分怠慢。”
明湛一叹,“唉,就怕萨扎有心,亦无此力啦。”看陈敬忠一眼,“听说现在萨扎的粮食都不够吃了,常出去抢劫,朕为朕的百姓担心,亦很为你们鞑靼军队担心哪。”
这小皇帝,倒是什么都知道。
可是陈敬忠却是不能承认的,若是叫皇帝知道他们的供给出现问题,后患无穷。再者,或许皇帝并不知此事,只是诈他一诈罢了。陈敬忠心里有数,微微一笑,“陛下过忧了,如今我们鞑靼军粮草充足,后方供给源源不绝,就是在帝都住上个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
欧阳恪听这话,已气的吹胡子瞪眼,怒斥,“无礼小臣,帝都乃大凤朝国都,岂是你等蛮人说来就来的!”一甩袖子,再斥道,“无礼至极!”
陈敬忠却是不露怒色,略抬起下巴,话中带话道,“这位大人说的有理,我们蛮人,可不就是说来就来了么,倒也没费什么力气。”
欧阳恪气噎倒地。
明湛一个眼色压下了欧阳恪的怒火,明湛浅浅笑道,“是啊,你们来了,朕也十分欢迎哪。朕呢,想着萨扎来到朕的家门口,也挺不容易的。朕呢,就得替萨扎打算打算。”
“敬忠哪,你也是鞑靼军中有头有脸的人了。唉,这话,朕要是跟欧阳他们说,他们兴许还不能明白呢。不过,朕与你说,你肯定能理解的。”明湛见陈敬忠露出洗耳恭听的意思,笑一笑,继续道,“朕自做了皇帝,发现一个规律哪。”
“虽然百姓们都对朕喊着万岁万万岁,不过,其实说句老实话,百姓对于谁做皇帝,还真不在意。”明湛问,“陈王,你知道百姓在意的是什么吗?”
想一想,陈敬忠道,“百姓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吧。”
明湛赞许的点一点头,笑道,“朕早听章戍说过陈王殿下精通汉家典籍,与寻常人大不同,此话,朕却是信了。”
“陈王说的很对,不过,确切的说,百姓最为在意的是自己的一日三餐。”明湛言归正传,温声道,“朕的百姓是人,你们鞑靼人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谁做皇帝有什么要紧呢?大凤朝自太祖皇帝始至朕止,传国一百多年,皇位更迭,百姓依旧埋头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里。像你们鞑靼,老可汗过逝,萨扎上位,鞑靼人照样放马牧羊,至如今攻至朕的帝都城,只有给他们口吃的,他们都会跟着萨扎走的。”
“说到头儿,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明湛道,“朕坐在这帝都城,是明君是昏君,皇亲宗室朝廷百官,甚至你们鞑靼人都会在意,可是百姓却不同。只要有一口饭吃,百姓管你谁坐龙椅呢,管你坐龙椅的是昏是明呢?”
“许多时候,百姓是沉默而软弱的。”明湛一手撑着龙椅的飞龙扶手,身子斜倚,露出个闲适的姿势,“只有一种情况,百姓才会发狂。那就是饥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