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唇,“是来寻我。”
习远低头不再看我,慢慢苦笑,“程大人若能懂得王爷的心意,为何却要去送死呢?”
“当日王爷在靳都,听说有人打听你的事情,便让我留意。当我发现你竟然在项渊身边时,很犹豫要不要告诉王爷——”习远叹一口气,“可惜我最后还是告诉了王爷。王爷果然二话不说的独自来了东衡,他明知道项渊现在最想杀的人就是他,还是坚持来找你……”
“为什么?”
“程大人……王爷说,只有让项渊知道你有价值,才能让他保你性命……”
——第二卷·东衡·完——
第三卷:镜湖
第三十七章:月照孤村(1)
夏夜凄凉。
习远所料不差,城中戒严三日后,宗室宣布立项渊为储,而太子,由于弑父杀君,毒害先妃,而治流放之罪。
先帝崩殂,城中大丧,四处挽着白色的灵幔,连青楼妓馆也不能例外。尽管如此,城中百姓还是欣喜不已。
毕竟,一场兵临城下吓坏了大家,如今不论是谁执政,总归是不用打仗了。更有传言纷纷,说新的储君十分高明,算是许了长久的太平。
我在新坟上面撒了最后一把浮土,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
葬下的,是当日误认我为杜敬的娟儿和那一位险些用毒针要了我的命的邶国女子。
皇家治丧,百姓须得一切从简,更何况是两个流落异乡的青楼女子?
尸身被花姑妈妈运出城去了,她听我的话,对外只说是病死的。本来,还想让人把娟儿留给我的金手环送到了杜敬府上,但想了想,邶国人口中的东南方向,不正是我齐境?分不出利弊,我只好暂且把消息截住。
而我觉新坟无人祭扫始终不妥,便在后院埋了两人的衣冠落了座空坟。
两人到底算是为我而死,便我来送最后一程罢。
我写好娟儿的碑,再提起笔来,却犹豫了。
我甚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叫绡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连忙回头去,却见月下站了个面相精致漂亮的少年,看上去约是十七八的年纪。
“谢谢。”我低头写字,心中猜测他大概是这楼里养的男宠清倌儿。
我将木牌写好安在坟上,起身却见那人还没有走。
他对我笑了笑,“在下兴儿。”
我点点头。似乎听花姑妈妈提起过这个名字。我看他望着两座空坟,似乎很是悲戚的样子,“你是来看两位姑娘的吧。”
“啊,”他回过神来,“正是。只是没想到,主子爷是如此至情至性的人。”
主子爷?我一怔,接着明白过来,想必他见我住在后院,误以为我是凌北静吧。
我摇摇头,“我不是你们的主子爷,不过是他的……故人旧友罢了。”
兴儿低头笑笑,“人以群分。想必主子爷也不是无情无义的冰冷人物。”
我一笑。
人以群分。兴儿以为是凌北静与子锐一般多情善感,却怎知或许,我二人本就是一般的冷血无情?
他日我见习远若无其事的杀掉两个女子还为他齿冷;再念从前,得知凌北静血染我程氏正宗,心恨不已。而子锐手下,难道不是冤魂无数?
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哪知血债累累的,不止封宁这样的沙场老手。中原帝国分分合合,不变的只有成王败寇的铁则,王侯将相,谁人善类?
“公子?”兴儿在旁轻轻叫我。
“嗯?”我回头。
“公子能不能告诉兴儿,主子爷是什么样的人?”
凌北静?我亦不知如何回答,是该算他轻薄肤浅,巧言令辨,长袖善舞,还是心思深沉,残忍阴鸷,难以捉摸?
一笑,“怪人。”
“怪人?”兴儿蹙眉,“公子一定……心里很偏爱主子爷吧?”
我心一动,却只是浅笑,“何以见得?”
兴儿弯起两湾桃花眼,“兴儿猜的。”
人言妓馆养出来的人都善于察言观色,是极通人情的,何以这头牌小倌儿会看走了眼?
“云公子!”
我回头一看,原来刚才没有注意到,花姑妈妈竟然来了。国丧她当然不能例外,虽然穿着素色衣服,摘掉了一头金叶子,却又带了许多白色花儿。
我微微摇头,“花姑妈妈有事找我?”
“那是,”花姑给兴儿使个眼色,兴儿便知趣的告退了。
“怎么了?”我见她表情奇怪,不由生疑。
“云公子,这儿有你一封信。”
我拿过信来一看,不由大惊。信封上只有“云显”二字,我却清楚认得这是凌北静笔迹。匆忙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勿入皇宫”。
突然意识到花姑妈妈正在一旁,忙将信收起,“怎么,妈妈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