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云一笑,“子云倒没想到,三王爷与子锐也是旧识。”说罢,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看来我是低估了子锐。”
有夏子云在场,项潋也不多说下去,寒暄几句便作别而去。我与项潋相视而笑,却无法忽略身后寒意。
好容易摆脱的阴风冷雪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身边。
“程子锐,你还真是厉害的很啊。”
我心中预感不好,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强笑道,“不知侯爷指的是什么?”
“指什么?”夏子云薄唇逸出一声冷哼,人却笑了,“想不到对你穷追不舍的倒不只是凌北静一个。我们到永都不过半日,连三王爷项潋也对你青睐有加。”
我知不可阻止别人无端猜忌,面上却也冷了下来,“侯爷有话明说便可,只是我与项潋是朋友旧识,希望侯爷不要误解他。”
“我当然知道你们早就认识!”夏子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寒意,“东衡皇室象征身份的匕首他都能送给你,何止是认得!”
我微微一怔,早知怀中柳叶精钢并非凡物,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夏子云慢慢的笑着摇头,“程子锐,我真是看错了,我日夜担虑你沉于亡国丧亲之痛,担虑你心思苦楚不能释怀,却不想你承欢侍宴,未有闲暇。原来国亡与不亡,都抵不过书剑公子魔魅无边,摄魄勾魂的本事!”
我面色不动,心头却是一紧,早知子云心境大变,却不知已经是如此境地。
“先是皇后,又是项潋,这东衡,到底是来错了……”子云笑着,望我的眼神中却凝着不解。
“皇后?”
“不错,”子云安然答道,“刚才皇后派人送信来,请你进宫一叙。”
我一怔。
“月夜抚琴……倒是什么样的雅致情意?”
第六十二章:雪霁梦回(3)
“公子请。”小婢一福,停在了月门外。
我向里一望,便看到了杨涵如的侧身隐在疏影中,虽然衣饰繁复厚重,却显得单薄了许多。
走过去行礼,待她挥退随侍的众人,便是一笑,“恭喜娘娘。”
杨涵如微笑,让我抬头说话,却并不看我,也不赐我平身,只是仿佛很专注的赏着一旁的花树,“程大人何来此言?”
“听说娘娘有了身子,便要诞下皇长孙。”我只将苏哲打探来的消息如实说出而已。
杨涵如轻笑几声,“许是要恭喜的。这世上,也总算要有个知道疼我的人了。”
她这话说的凉薄,我自然不能顺下去,却也无从反驳。左相用女儿的婚事押宝,算是赢了一笔,而项渊……
项渊这人,怎么会知道心疼任何人?
杨涵如看我不说话,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眼光便落到了自己的手腕间。
她摆弄着自己的腕饰,“这祈福保平安的金钏子,倒是皇上赐的。”
“皇上挂念娘娘。”我应。
杨涵如一笑,“恐怕他挂念的却不是本宫。”
“娘娘母子平安自然是皇家福祉……”本想劝劝皇后不要太计较,转念间觉得母凭子贵的简单道理,杨涵如不至于不懂,于是一笑,缄口不语。
“本宫过去是以为自己对得起皇家,对得起皇上,”杨涵如一叹,却又笑了,仿佛在嘲讽自己,“后来本宫才明白,无论本宫做什么,皇上都不会动心一分一毫。莫说中毒针的是膝盖,就算是喉咙,恐怕也见不着他半滴眼泪。”
杨涵如话不经意,我却听得心里一惊。
她去过齐国,她的膝盖中过毒针……
那么,岂不是说,如今的东衡皇后杨涵如,就是当日要杀凌北静的邶国舞女?
幸好杨涵如没有看我,也就无从得知我的惊讶,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本宫以为,皇上到底是皇上,便该是个无心人,可惜本宫错了……”她终于转过目光,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咽了下去,摇摇头,“程大人,这是本宫命数里的业障,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杨涵如站起来向我走了过来。我注视着她,她却不再看我,而是径直从我身边走过。我跪在地上正不知所措,却听到不远处的回廊尽头响起了人的说话声。
我听不清楚那人说话的内容,亦听不分明声音,却再明白不过,来人正是项渊。
直直看着他,竟然忘记了规矩礼数。
项渊只是淡淡一笑,“你先起来罢,是皇后任性了。”
我这才记起来道谢,扶着石桌小心翼翼的站起来,顺手揉了揉膝盖。
项渊着黑色红镶的衫子,颇有几分古意,我不留心的多看了几眼,抬眼却对上那双眼睛。
“子锐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笑,“托皇上福,并无大碍。”
项渊微微点头,“温先生总说你走得匆忙了些,若是多调养些日子,会好很多。”
我默然不语,早春夜里寂静,只有阵阵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