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了一通,阮鸿飞递了一盏蜜水给明湛,明湛接过喝了,润一润喉咙,“得想个法子,一定得想个法子。”
明湛想想自己省吃俭用的,多不容易啊,结果竟招了贼来!明湛气成这个样子,阮鸿飞以为怎么着第二日不得雷霆大怒呢。结果,嘿!邪门儿了,明湛竟全无动静!
一脸莫测高深,不知再打什么主意。
话说宋珠玉散朝时邀了方慎行一并吃酒,待落衙,方慎行便与宋珠玉回了家。
宋珠玉是真正清廉,家里两进小院儿,只有一个粗使丫头,一个看门的老头儿。他已经二十五岁,早已成婚,妻子也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相貌平平,肤色微黑,荆钗布裙,倒也温柔婉约。
如今,宋家的家事大都是宋珠玉的母亲与妻子亲力亲为。
方慎行原本觉得自己家道中落,就够惨的,可是与宋珠玉一比,方慎行的心顿时圆满了。就连宋珠玉书房里,虽然书架笔墨俱全,不过,家俱是最便宜的榆木的,笔墨亦是街上的便宜货。
宋珠玉身边也没个小厮丫环的服侍,还是宋太太送了壶茶来,歉意的对方慎行笑一笑,“不知老爷有朋友要来,晚饭还要等一会儿。”
方慎行忙道,“麻烦嫂夫人了。”
宋珠玉接过茶,笑一笑,“无妨,方兄不是外人。阿冉,你去忙吧。”
宋太太便去了,还不忘关好门。
方慎行环顾宋珠玉的书房,真心叹道,“常听人说宋兄廉洁如水,今日亲见宋兄清持至此,方某实在佩服。”方慎行说的是真心话,他就是受不了困窘,才拼了小命儿的往上钻营。虽然自己没有宋珠玉恪守清贫的品格。但是,他对这种人有着由衷的敬佩。
宋珠玉一笑,翻出干净的茶盏倒了两盏茶道,“我本就是寒门出身,若是做了官就大富大贵起来,人家一看就知道是贪官了。”
“宋兄不是在说我吧?”方慎行笑两声,自嘲道。
“不是。还没听说你收谁的礼呢。”宋珠玉回到家倒不似衙门中那副冷峻的装小老头儿的干巴模样。相反,他个子虽不高,人却生的骨肉匀亭,取下官帽,瞧着比实际年龄更小,说笑时眼睛弯起如同月牙儿,颇有几分可爱。
方慎行趁机表白自己,“宋兄,你看我着实没干过什么坏事,唉,就是朝中同僚对我颇多误解了。”
宋珠玉递给方慎行一碗茶,自己捧着一碗,并不喝,放在手里握着取暖,说道,“当初那个炼丹道人,的确是你给皇上举荐的。从没听说过吃丹药能成仙的,幸而皇上圣明,否则若是因此误入丹药之途,其罪魁就是方兄你了。”
你这呆子知道什么啊!
皇上能上了道人的当?皇上多精明,你都想像不到。一溜能电死二十个,那几个道人还不够给皇上玩儿的呢。
方慎行心里腹诽一句,忙忙的解释着,“我就是想着,听说那道人颇有名气,皇上若是选福地,定用得着的。”
“朝廷里有钦天监,哪个要用些野路子的道人呢,何况又不知其底细。”宋珠玉摇头,复正色道,“方兄,你猜皇上的心一猜一个准。可见,方兄的才气远胜于我。若是方兄将此番才干用于朝政之上,将来无可限量。”
宋珠玉的脾气并不讨人喜欢,但是他有一种非常真诚的特性。像方慎行就没这本事,方慎行为人圆滑,会说话,也会说好话。不过,方慎行说话的可信度比起宋珠玉来可是差远了。
宋珠玉就有这种本事,他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只要他一开口,你就会觉着,这人说的是真话,这个人是真诚的。
如今,宋珠玉说方慎行才干过人,饶是方慎行的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窃喜来。方慎行也是在朝中混的人,自然不会被宋珠玉几句好话就冲昏了头脑,他心中暗喜,面儿上却露出苦处,“宋兄,你是不是因为我这几次上本不高兴啊。”
宋珠玉道,“言路自由,我们都是御史。我有我的观点可以说,方兄有方兄的意见,自然也可以说。”宋珠玉抿了抿唇,捧起茶盏喝一口,“今日,我与方兄交浅言深了。”
“我是觉得,皇上夺情徐相,因徐家有罪,便不命徐相守孝,实在有些过了。”宋珠玉道,“有些人,可能不是好人。但是,他们为人父是没有错处的。”
“徐家虽有罪,可是徐相生于徐家长于徐家,生养之恩为大啊。”宋珠玉轻声一叹,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提及到政事,方慎行露出几分执重之色,温声道,“宋兄,徐家之罪不同以往。鞑靼人要兵进扬州城了,徐家竟然暗夜火烧粮草,这与叛国何异!当初陛下未曾登基时,浙闽杀民冒功之案,陛下是如何处置的?满门抄斩,无一活口。”
“如今徐家,陛下已是法外开恩了啊。”方慎行劝道,“于此事,宋兄万不可再多言了,以免陛下不悦。”
宋珠玉还有几分执拗,“我等御史,若不能坚持己见,又有何用处?”
“御史风闻奏事,言之无罪。但是,对与错,如何做,要由陛下决定。”方慎行道,“如今有人对我颇多误解,但是,我仍要说,我们御史,是管着给皇上提意见的。皇上用也好,不用也好,只要我们把意见提出来了,我们的责任也就尽到了。若是坚持己见,也无需太过。宋兄,陛下比我们站的高看的远,我想,以陛下之英明,做出的决定定比我们强上百倍。我们忠心为国,怎能有疑君之心呢。”不得不说方慎行政治世家出身,天生就适合干这行。说着说着,竟然反客为主,还给人家宋珠玉扣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