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林永裳倒很诧异明湛竟知道这些事情,道,“陛下是说承恩公魏大人么?嗯,魏大人常去臣的面摊子上吃面。不然,以往还有地痞流氓去臣的面摊子收保护费,有魏大人一去,不但多有人冲着魏大人的名儿过去光顾,来找臣麻烦的也少了许多。”
“子敏为人,的确是没的说。”明湛想起来,人家林永裳虽落魄了些年,打根儿里算,敏宁做了太子世子的伴读,与林永裳自然是认识的。
明湛心下感慨,诗兴大发,叹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一句话,倒把林永裳与阮鸿飞说的沉默了。
林永裳告退之后,明湛见阮鸿飞仍然面色不大好,捅他一下,挑眉道,“国主装的真像哪?”
阮鸿飞见明湛挤眉弄眼的做怪模样,心下喜欢,搂他入怀,没甚诚意的谦道,“过奖过奖。”
林永裳回了家。
原本小小的宅子,添了吴婉与范沈氏,住的颇是逼仄。还好吴婉将隔壁院儿与后邻买了下来,重新打通,装修过,他们小夫妻俩住在隔壁院里,倒也便宜。
林永裳到家时,沈拙言与吴婉皆在外当差,家里主子就范沈氏在。乐水已经先将林永裳屈指可数的行礼放回家,还有亲兵皆安排着住下。
当初大家一路流放,死的死,散的散,林永裳中途逃出去,这一别便是二十几年。
看到林永裳的眉目还略有些当年少时的影子,范沈氏叹一声,“回来了?”
“嗯。”
林永裳与范沈氏,庶子与嫡母,要说对眼绝不可能。范沈氏对于林永裳的生母,向来是恨不能生吃了那小狐狸精,恨屋及乌,对林永裳的印象大约就是——小狐狸精生的小小狐狸,这样了。
相对的,林永裳对于范沈氏这个嫡母,并没有任何愉快的记忆。不然,在林永裳高官厚禄之时,不可能不找一找范沈氏。甚至,他早知道范沈氏的信儿,就是没动。有沈拙言在手,范沈氏并不能威胁到他。
但是,这样隔开二十几年的岁月,再行相见。林永裳望着范沈氏苍老的不成样子的脸庞,犹如生出无数残纹的旧瓷,再如何的擦拭补救,也不能回复原先的光泽优雅。林永裳真心觉着,以往那些恩怨,真的早已烟消云散。他稀里糊涂的与嫡姐在闽地相遇,相依过活,抚养沈拙言,再到如今与范沈氏相见,林永裳忽然怀念起那个并不如何美好,却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家族。
他的家,他的亲人……
林永裳喉间哽咽,“老太太。”
范沈氏唇瓣轻颤,似乎每根皱纹里都藏满悲伤,别开脸,强忍着心中的悲恸道,“莫要做此妇人态,与你父亲一样没本事。”其实范沈氏迫于生活,早已再嫁过两任丈夫,但是,她对于范家的感情永远怨不尽恨也不尽,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范家早已经没了,唯一范家的后人,也不能再姓范。
晚上这一餐饭,算是带有范家血缘的后人的团圆饭了,虽然人口不多,能有今日,也是老天保佑了。
林永裳头一遭见到吴婉,对于外甥媳妇,只要能把外甥照顾好,林永裳自然不会多说。何况看沈拙言那傻乐的模样,林永裳简直不必问,就知道沈拙言的现状了。
用过饭,林永裳依旧住他原本的屋子,梳洗过后,林永裳正要歇着,沈拙言过来了。
“舅舅。”沈拙言关心的问,“太祖宝剑的事儿,没事儿了吧?”
“真是个笨的。若有事,我还能回家?”林永裳躺在榻上晾头发,自从皇上召他回帝都的信儿起,吴婉便命人把屋子收拾打扫了,用炭盆熏一熏去了湿气,连被褥帐幔都换了新的,舒服的紧。就是林永裳都得暗自感叹,这家里有个女人与没女人就是不一样哪。
沈拙言好脾气的笑笑,“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林永裳知道外甥的心,摸摸沈拙言的头,笑问他道,“老太太院儿里那块儿匾是谁写的,啧啧,那破字儿,真不是一般的烂。”
沈拙言忙去堵舅舅的嘴,嘘声道,“舅舅,那是皇上赐给我的大福字儿。原本的御笔叫我收起来了,请了帝都最好的木匠师傅刻了匾挂外祖母院儿里呢。”
“你紧张个什么。”林永裳拍开沈拙言的手,随手抄了本书闲翻,看不上沈拙言这一惊一乍的劲儿,“皇上的字儿,是出了名儿的烂,这谁不知道呢。”
沈拙言实在非常的应一句,“那也不能说出来呢。皇上多要面子哪,让皇上听到,皇上怕是会不高兴的。”
林永裳没多就明湛的字儿做什么讨论,在林永裳看来,比烂狗肉强不了多少。奈何明湛身份在那儿,皇上又不是书法家,用不着多么的龙飞凤舞。林永裳问沈拙言,“不是皇上把你母亲的嫁妆都还了你么?怎么还住这儿呢?当初,你母亲可是陪送了好几幢宅子。”嫡姐大婚时,林永裳已经十来岁,偶尔听生母暗地里酸不溜丢的念叨过好几回,嫡姐的嫁妆多么的煊赫。生母的心里,一是嫉妒,二是担心,若是家业都给大姑娘陪送到永康公府,留给林永裳继承的自然就少了。
殊不知这些内宅的小心眼儿在皇权的面前实在渺小的可笑,范家最终能留下的,只有沈拙言生母这些嫁妆了。
沈拙言道,“我捐了。”这事儿他先前也没跟林永裳说,怕林永裳不同意。
林永裳瞪大眼睛,“你疯了吧?凭白无故的,捐银子做什么?捐给善仁堂了?”
“不是,捐给朝廷了。”沈拙言道,“鞑靼人刚走,我看朝廷银子紧巴,就捐给朝廷了。那大”福“字儿,就是我捐银子,皇上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