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少年试图把话题转移开来。事实上,待在美国也没有关系,不过他喜欢看到恋人为了自己放弃点什么。
不过这件事看来的确让对方很为难,他推开克兰多的手臂,站起来想着该怎么缓和这个气氛。
「撒恩……」
他回头看到男人的脸色很差,他抱着自己的肩膀,甚至发抖起来。
撒恩楞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他突然感觉到周围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流在涌动,这不是任何他知道的魔法元素,而是高于魔法元素另一种力量,它几乎是不受控制的。
撒恩眯起眼睛,专注地观察克兰多。他看起来很糟糕,脸色发青,双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力气几乎大到要把自己的手臂给卸下来一样。
房间里还是很安静,这种气氛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撒恩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克、克兰多,你怎么了?」
「出去……」男人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他往前走了几步,「亲爱的……你看起来很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
「出去……现在就出去……」克兰多仿佛十分痛苦,以致他有些咬字不清。他好像正在抑制某种情绪,把自己缩起来。
撒恩在原地来回踱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奥林匹的神只在上,你到底碰到了什么……不对,你刚才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他在克兰多面前蹲下来,可是对方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也许听到了,但无法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他看到恋人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理性与控制,不再带有人类的感情。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那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十足的野蛮和危险,他知道他是怎么了,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天啊!你不能这个样子……」他慌乱地说:「你肯定遇上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我的天,我还没有遇过这种事情。」
「快点出去……撒恩……」男人的声音很含糊,但是他知道那是他唯一残留的理智了,他也知道那代表什么——
兽化!
那是每个半兽族都要面对的问题,控制这个变化是他们一生都在努力做的。
他们从人类到完全兽化,或者从兽化到人类的变化,并不是魔法的影响,当然在半兽族中也是有因为魔法诅咒而变化的特殊个体,但是克兰多的情况完全是因为血统的关系。
变化是自然的力量,而学会与这种力量抗衡,掌握并且使用它,是半兽族成功在人类中生活的关键,毕竟他们也有属于人类的部分。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族群,他们在人类社会和自然社会中努力寻找平衡。
「克兰多,你是不是要……」撒恩紧张地看着他。他还真没好好研究过半兽族。阿尔及特的哥哥算是半兽族,不过他们只碰过面,并没有太多的接触。
克兰多发出沉重的喘息,撒恩已经能看到他变尖的獠牙……
周围的自然元素猛地增强,这是不可抗拒的力量,来自自然且无法控制,它和有规则可循的魔法不同,不受任何人控制。
撒恩能肯定克兰多绝对遇上什么事情促使他忽然变身,反正不是因为他们刚才争论的内容。
最重要的是,现在克兰多的样子不能被人类看见……
他虽然没有办法制止恋人的变化,但是起码能把这里封闭起来,不让克兰多离开。
他轻轻念动咒语,那些古老又复杂的词汇从他的唇间逸出,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魔法了,可是这种东西一旦学会就不会忘记,那是烙印在灵魂中的力量,虽然在这个年代没有普通人能使用魔法了,但它的力量从来不曾消失。
来自外面的风不再吹拂进来,周围一切的嘈杂都消失不见,取代的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宁静空间。
他们怎么称呼你?魔法师,对吗?阿尔及特曾这样说过。
这是非常非常久远以前人们对他的称呼,在他刚掌握这种力量的时候,就是他的母亲离开时。
「我们不带你离开,是相信你在这里能过得更好,撒恩,」母亲温柔地说:「这里更适合你,亲爱的。」
她总是那么温柔,让人没办法发脾气,也无法反驳她。
几千年的流浪,令他明白人类的生命短暂得可怕,那些转瞬即逝的面孔,让他学会了不要在乎任何东西。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让他过得更好的东西!几千年的流浪还不足以说明吗?
但是……直到那天那个笨手笨脚的人爬上树,并挡在他面前保护他时,他忽然想,也许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无聊。
「克兰多……」他吞了一口口水,他的确会魔法,但他却不是战士,魔法师可禁不起折腾,「你……你到底吃了什么?」
「走开……我不想伤害你……」他艰难地开口,意思从话语中已经无法清楚辨识,但是那种诚挚和恐惧却让撒恩感到心疼。
他想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陪着你。
但他感觉到了一种如同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站在肉食性动物面前该有的恐惧,撒恩想,他也许应该召唤些什么来保护自己,或者干脆跑掉,但是……他没办法丢下这个男人不管。
母亲曾经告诉他,魔法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在危险的时候一定要使用它。
他已经做出了结界,现在他有两个选择:第一,离开这个房间,半兽族兽化的话,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生物。他们比野兽更令人恐惧。可是如果转身离开,那么以现在的情况,克兰多很有可能会伤害他自己,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第二个选择则是,用魔法与兽化的克兰多对峙,可是这样做,最有可能导致的就是完全兽化的克兰多更加暴躁,还有可能彻底激起他的兽性,更加糟糕的结果就是,克兰多……再也无法恢复人类的身体。
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他安静地注视着克兰多的变化,即使对方不断恳求他离开。
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就像很多年前他注视着母亲离开一样,明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明知道这将彻底伤害他的心,他依然没有任何埋怨。
他现在也是这样平静地看着恋人,看着他兽化的过程,他接受他,包括这一切。虽然恐惧且匪夷所思,但这是克兰多的一部分,他如果爱他,就要接受他的全部,包括因此带来的伤害和痛苦。
克兰多兽化的过程并没有很漫长,他的变化也没有任何突兀和怪异,相反的可说是相当自然,仿佛那是一个成长蜕变的过程,就像蝌蚪变成青蛙,只是速度加快了许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