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林又问:“那罗家呢?”
“罗家?你是说罗琦的本家?”
“嗯。”
“都是一票里的货色,不干净不干净。”陈洵语气里透露着一丝不屑,“别看罗家李家表面风风光光,暗地里做的龌龊事情多了去了。”
“那两家的关系呢?”
“打个比方,罗家和李家虽然当家人都姓罗,但他们就像两个体重差不多的人同时坐在一张跷跷板上,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外力加入,这个微妙的平衡就随时会被破坏。
很危险。
不过陈洵也只是这么说说,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不允许他说那么多,他只能再一次郑重地提醒俞林:“别和他们走的太近,他们不好惹。我做这行这么多年,被他们盯上的人,如果不服从,多数是没有好下场的。”
俞林鼓了一边的腮帮子,用食指敲打着桌子,心想:他已经被盯上了,而且还是被两家。
不过他也没想让陈洵担心,只得安慰道:“知道了陈叔,我会有分寸的。”
第15章 第十五章
十五年前那件事有些难查,陈洵一查就查了大半个月。
“花了好大劲才找到那么一张报纸。”陈洵抽空,趁着俞林休息来了次他的住处,把那张报纸交给他,“我以前的一个顾客当年正好收藏了它,你看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俞林接过一看,报纸已经有些泛黄,它的封面是当年一世界著名运动员法网夺冠的照片,收藏这张报纸的人多数是那运动员的粉丝。
不知道为什么,俞林突然想起了魏沉风的微信昵称,貌似他们这大半个月的联系也仅限于朋友圈的点点赞,谁也没找过谁。
开了会小差,俞林继续翻起了报纸,在那条夺冠新闻的反面,报道的就是当年那场案件,标题是“保姆将主人推下楼梯一案后续报道”。
仔细查阅了一下内容,那名保姆当年以“多年受家主压迫,造成长时间的不满”为由认罪,并被冠以“蓄意谋杀罪”,判了有期徒刑十五年。入狱时间是3月18日,俞林算了算,大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能刑满释放。
理由与那句“不得好死”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矛盾之处,但于情来说她是受了怎样的压迫,才会做出这样一个举动,最终闹出人命?如果不是她这一推,罗琦的姐姐也不会早产死亡。
陈洵给了俞林的不仅是那份报纸,还有几张那名保姆的资料。保姆名叫潘桂英,是从老家来这里打工的。事情发生之前,她在罗家已经工作了七年,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但丈夫却很早就去世了,当年留下7岁大的儿子和她相依为命。
好像也找不出什么问题,俞林用指腹揉了揉太阳x_u_e,还是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他让俞冬好好待在家里,自己开车按着陈洵给的地址,开到了潘桂英所在的劳改所。
潘桂英才42岁,头上却已经是白发混着黑发,灰蒙蒙的一片。她佝偻着背走了出来,似乎因为有人来看她而感到很惊讶。
“你是……?”潘桂英缓缓坐下,打量了一下俞林,颤颤巍巍地问道。
俞林朝她点了下头,把事情的经过跟潘桂英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听到后来,他发现潘桂英的手开始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俞林问道:“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真的就像你当年承认的那样吗?”
潘桂英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道:“就是那样的。”
俞林又问:“那在那七年间你在罗家到底受了什么压迫?”
潘桂英说:“他们天天逼着我超量工作还不够吗?”
“所以你连儿子都不管,直接把罗文推下了楼泄愤?”
似乎被戳中了什么地方,潘桂英直直地盯着俞林看,俞林看出了点苗头,于是继续问道:“你当年还欠下了一百多万的巨款没有还,你就不怕那些高利贷盯上你儿子?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你儿子,所以干脆推了罗文,在这里一躲了之?”
“你胡说八道!”
潘桂英忽然拍桌站了起来,但却遭到了一旁看守狱警的呵斥:“干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这么说的!当年的真相就是那样!”
两个人僵持了好久,俞林见潘桂英不打算松口,便不再准备逼她说下去,反而向她道了个歉,说打扰到她了。
这时,一旁的狱警走了过来,看着潘桂英说:“时间要到了,回去了。”
潘桂英有些不舍,毕竟在这里的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俞林是第一个。
就在她站起来准备回去的时候,俞林忽然出了声:“不好意思,能在给我们一点时间吗?一点点就好。”
狱警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他点了点头,但示意时间不能太久。
俞林叫了停,但他并不知道说些什么,反而是潘桂英先开了口:“谢谢你来探监。”
俞林没有回答,潘桂英继续问:“你几岁了?”
“26岁。”
潘桂英喃喃道:“这样啊,差了四岁。”
“你儿子吗?”
俞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开始潘桂英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来看她了,所以才有些颤颤巍巍。
“嗯,他今年22岁了。”看时间不多了,潘桂英又看向俞林,“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儿子过得好不好?”潘桂英一边说,一边跟着狱警往回走去,“他叫周皓,和他小姑一家一起住,剑南路536弄11号。求求你了,帮我看一眼,就一眼,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俞林看着潘桂英,大概是有些同情,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他终究没有答应潘桂英。
虽然声音不响,但是潘桂英在进去之前,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俞林说:“我想你儿子,大概更愿意见到你亲自去看他。”
俞林没看到的是,在潘桂英转身往回走的那一刻,她在哭,她走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了椅子上,弯下腰抱住了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淌满了整张面孔。
他婉拒了潘桂英,但他没想到自己却会为这个举动而感到后悔。
两个礼拜之后,俞林忽然接到了陈洵的电话,电话里陈洵语气很沉重,他说:“潘桂英死了。”
“大概是刚过零点的时候死的,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了。”
“她是……怎么走的?”
“初步断定是中风导致摔死。”
“中风导致摔死?”
“嗯,从监控录像上看,她是半夜起来喝水,突然身体开始抽搐倒下,导致后脑勺直接撞击着地走的。”
“狱警说前两天潘桂英就有提到身体不舒服,但一直以为是普通感冒,没太在意。”陈洵顿了顿,又说,“具体情况还不确定,正在征询他家里人是否要尸检。”
挂了电话,俞林直接下楼发动了车子。事情太凑巧了,还有12天潘桂英就能出狱,为什么她偏偏会在这时候发病?
他照着潘桂英当时给他报的地址,开车来到了剑南路536弄。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她的确是潘桂英的亲戚,警察也通知了他们潘桂英的死讯。
但是俞林没想到的是,女人知道了他是为潘桂英一事来的,二话不说立马把他挡在了门外,一点也不注意形象,扯着嗓子大喊道:“这事你找他儿子去,关我们啥事。”
然后女人告诉了俞林她儿子的住址,“嘭”的一下直接关上了门。
楼道里路过的人瞅了瞅俞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推销保险的。没办法,俞林灰着脸走回了车子,又将车开到了女人报的地址,他下车环视了一下四周,觉得这里越看越像是群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