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川常年搞审讯,脑子转的飞快,听他们的对话也明白了个大概,立马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翻笔记本电脑。
“不用了,”沈沛把自己的递过来,朝上面指了指,“这是公园外面的购物中心,有红圈标记的就是林晓婧。”
监控里,林晓婧先在服饰区转了转,然后她似乎是饿了,去了二楼的美食区。
“这些都很正常,”沈沛把进度条往后拉,“到了十一点十三分,她接了个电话。”
那是几排大众读物的书架,女生的身形紧贴墙壁,恰好被书架挡住,只露出半个胳膊,正是典型的接电话姿势。
沈沛又往前拉了拉,盛景清楚地看到了林晓婧躲避监控的全过程。
“这个电话是谁的?”王瑞川问。
“赵梓晨。”
林晓婧曾单独告诉盛景,赵梓晨推下徐祎后给她打了电话,她立马折回去找赵梓晨,却扑了个空。
真的没有找到吗?
“林晓婧离开购物中心是在十一点十五,除去步行到澜湖公园所需的时间,剩下的五分钟,足够她杀人了。”
他们早该想到这些的,却从未怀疑过林晓婧。
“这不对,”盛景试着说服自己,“如果林晓婧是凶手,赵梓晨在电话里绝不应该是那种反应。我记得我们原来推测的凶手是在赵梓晨有防备的情况下将其一刀毙命,林晓婧从小就体弱多病,根本做不到……”
沈沛关闭了监控,重新登上内网。在等待的间隙,他说:“盛队,我记得你提到过……那个电话是赵梓晨直接打给你的吧?”
“你是说……”
“我们关于凶手的所有推论,都是基于这个电话之上的,”沈沛的目光停在了案发现场的照片上,“也许我们一早就被绕进去了——如果这个电话,不是赵梓晨打的呢?”
☆、审判(终)
Y大的科技楼早在建校时就已经存在了,如同这所学校一样,它承载了厚重的历史,外表看上去有些破败,却能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
林晓婧站在科技楼的天台上,背景是墨色的夜空。此时已经过了十点,整栋楼静寂无人,连校园外不时划过的鸣笛声都显得十分突兀。
她听见《YesterdayOnceMore》的音乐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手机的震动。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直接挂了电话。
那边很快发来了信息:你现在在哪?
她微笑着回过去,然后转身,背朝虚空。
不多时,楼内的声控灯就亮了起来,洒下一片暖人的晕黄。来人一步步向林晓婧走来,看清她的位置后又停下了脚步。
“盛景哥哥。”林晓婧叫他,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盛景担心刺激到她,不敢继续靠近,只好待在原地:“晓婧,跟我回去。”
“回哪?警局吗?”林晓婧抚了抚散乱的头发,毫不在意地说,“盛景哥哥,你说我这样的,会被判死刑吗?”
盛景还没有回答,她就自顾自笑了起来:“死刑的话,还不如我现在后退一步吧?一死百了,什么都不用管了……”
“你对得起你爸么?”盛景问。
“别跟我提他,”林晓婧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盛景哥哥,都到了这种时候,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问我吗?”
沈沛的声音顺着耳机传入了盛景耳中:“很多人完成犯罪后,都会产生一种想要昭告天下的炫耀心理。盛队你先顺着她,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稳住她之后再找机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自己小心。”
盛景来的时候特意把耳机线压到了领子下面,此时又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让林晓婧看不真切,这才能保持单方面通讯。
“有很多,”盛景点点头,“不过这里风太大了,不是个谈心的好地方。”
“不用,我觉得挺好的,”林晓婧笑笑,“盛景哥哥你知道吗?我大一的时候,也有个很帅的男生从这里跳了下去——就是被赵梓晨看到的那一次。之后赵梓晨就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看了好多医生也不见好,真是可怜。”她耸耸肩,“盛景哥哥你看,人就是这么矫情,整天嚷嚷着什么公平什么正义,可真的碰到什么,又有几个人肯站出来?”
盛景隐隐觉得她的话另有所指:“所以你杀了赵梓晨?”
“是呀,我换了她的手机铃声,还给你打了电话,”林晓婧爽快承认,“怎么样?这份‘礼物’是不是很木奉?”
“……的确很木奉。”
法医无法确认具体的死亡时间,电话究竟是在赵梓晨死前还是死后打出的也就无从考证。而且女生在慌乱之下,声音都相差无几,盛景又不认识赵梓晨,同林晓婧也有数年未曾联系。林晓婧只需要故意压低声音,就能误导盛景。
她就是用了这么一个方法,洗脱了自己的嫌疑;也正是这个方法,成了沈沛最终锁定她的理由。
如果不是对盛景极为熟悉的人,谁会把他的号码记得那么清楚?
“从赵梓晨和我说想让徐祎消失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最终才确定了这个方案,利用了盛景哥哥你,真是不好意思。”林晓婧说,“不过我下午已经提醒过你,你能猜出来这一切,起码比赵梓晨好的太多了。”
盛景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问:“为什么?”
“为什么杀她吗?”林晓婧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很简单啊,你可以说我是嫉妒她还有个爱她的父亲,也可以说我是看不惯她不懂珍惜,甚至说我只是因为她杀了人觉得她有罪,想审判她——都可以啊。你看我还劝她把r.ì期定在了昨天,然后由我来审判她的罪恶,算不算告慰我爸的在天之灵?”
见盛景似乎无法相信,她又笑了起来:“盛景哥哥,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和外表不一样的,除非到现在这种时候,你可能永远也看不透他,比如赵梓晨,又比如我。其实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自从我爸死了之后,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能让我亲手审判罪恶。”
“你没有资格……”
“只有法律才有资格审判是吗?”林晓婧轻飘飘地打断他,“很多时候,法律根本没用。就像现在,要不是我故意透露出来,你们要查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就算抓到了我,如果我是被人逼迫的,你们又要怎么处理?”
盛景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有人在逼你?”
“当然没有,”林晓婧说,“可是我爸有啊。”
她刚刚拒绝提起林卓城,此时自己却主动说了起来:“盛景哥哥,你现在还在查五年前的大火吧?那么恭喜你,你的怀疑是对的——确实是有人故意纵火,那人……是我爸。”
盛景突然觉得,他似乎越发看不透林晓婧了。
“你一直没有告诉过我……”
“我要怎么告诉你,说盛柯警官是因为我爸才殉职的吗?”林晓婧笑容里满是嘲讽,“他发现了我爸,想要逮捕他,这才两人都没跑出去……我爸背负了好几条人命,可他是被逼的,如果他没有死,你们会怎么审判他?”
她轻轻笑了笑:“盛景哥哥,你要加油哦。”
“拦住她!”一直沉默的沈沛突然开口,“她要跳楼!”
盛景这才从乱成一团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时间仿佛变慢了,他看到林晓婧身子微微晃了下,随即她后退一步,坠入无际的虚空。盛景行动永远比反应快,在他大脑还没有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时,身体已经率先冲了出去,想要拉住女生的胳膊。
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似乎听到了r_ou_体坠地的沉闷声响,像j_iao响乐中的最后一个音节,给这一切画上了一个不那么圆满的句号。
“盛景?”沈沛听着声音,已经猜出了大概,“你别往下看,也不要下来,待在原地等我过去。”
“我处理过那么多案子,比这残忍血腥的多的是,”盛景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语气平稳,“没事的。”
“可凶手在你眼前自杀,这应该还是第一次。”沈沛说,“我是担心创伤后应激障碍。”
盛景沉默。
“我在想……”他说,“如果在这里的人是你,是不是就能拦住她?”
沈沛笑笑:“她可能看到我就会直接跳下去,那我们就连问的机会也没有了。”他的话隐隐带着回音,应该是正走在空旷的楼道里,“别想太多,责任不在你……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真正犯错的人从来不会主动承担责任,反而是那些善良、充满正义感的人把责任揽了过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这样很累。”
说完他关掉了通讯,站到了楼梯口处,白衬衫映着微黄的灯光,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结案了,回市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