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还散落着不少乐器,应该是之前的音乐社留下来的。盛景小心避开它们,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方泽翊。
摇滚青年躲在控制多媒体的电脑后面,也不管越来越重的烟,兀自望着舞台上的乐器发呆。
盛景受不了那股呛鼻的烟,连着咳嗽了几声,走过去拉他:“还不走?这味道好闻是不是?”
方泽翊借着他的力道,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盛景,突然问:“警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盛景,盛世的盛,风景的景。”
“原来是盛警官。”
盛景心跳忽的漏了一拍。
那个家伙,也是这么称呼盛柯的。
“我能不能借你手机用用?”方泽翊问他。
盛景:“都什么时候了,有事出去再说行不行?”
“不行,反正演练也迟到了,去不去都一样。”方泽翊重新坐回地上,摆好了耍赖的姿势,“你不借我就不走。”
“……你事怎么那么多?”盛景不耐烦道,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本以为这小子是想给可能存在的女朋友打个电话,顺便拍几张照伪装成自己被困在火场的假象好骗骗眼泪,但在方泽翊接过手机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方泽翊又不是高中生,怎么可能没自己的手机?
“你……”他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看到那小子把手机关机、藏在身后,动作干脆利落。
盛景:“……”
“盛警官,你能不能陪我说几句话?不说我心里难受。”
“你还没说够?”
“这不一样。”
……行吧你是小孩我不和你计较,盛景不情不愿地蹲下来:“有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走人,反正我受不了这鬼地方了。”
“盛警官,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我是烈火,也是干柴……’”
“‘一部分的我消耗了另一部分的我’,出自纪伯lun的《沙与沫》。”盛景随口接道,“如果你就只是想聊世界文学名著的话,那我可要强行把你弄出去了。”
方泽翊靠着墙,闷声说:“我总觉得我就是那种人……我是学校社团的总负责人,平时忙得很,总有做不完的事……我努力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生怕自己融不进去他们,其实我……其实我一点也不话唠,真的。”
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希冀。
又是个问题少年。
盛景无奈,只好拿出早就透支的耐心问他:“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
“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什么人,”方泽翊认真地说,“我曾经一度特别崇拜警察这个职业,我想成为……”他突然停来,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盛警官,外面好像有人在叫你。”
不用他提醒,盛景也听到了。
是沈沛的声音,来自门外。
此时浓烟已经笼罩了整个大礼堂,给盛景的视野造成了不小影响。他循着声音,穿过零落的乐器,终于摸到了门口。
他低头咳了几声,然后看到了向他跑来的沈沛。
那边的火焰烧到了电路,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上面的灯顽强地闪了几下,还是熄灭了。
盛景突然意识到,这人造火灾的规模似乎大了点。
沈沛似乎在冲他喊着什么,可是大部分的话都湮没在了爆炸声的余韵里,盛景只来得及听见了最后几个字。
“——有人纵火!”
故意纵火?为什么挑在这个时间?又是为了什么?……纵火犯走了没有?!
在那一瞬间,盛景心里闪过了无数想法,最终停在了一句话上——
方泽翊还在里面!
明明再往前走两步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他却义无反顾地转过身,重新冲进了火海。
沈沛跑了那么久,体力有些跟不上,他站在原地缓了几秒,再抬头已经看不见盛景人了。
这家伙……肯定是救人去了。
不过他要是不去救人,那才不像是他。
沈沛微微放下心,嘴角勾起一个隐秘的弧度。
没关系,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
他正要进去,视野突然被一片白色笼罩。伴随着轰的巨响,大礼堂的安全门落了下来,把他彻彻底底挡在了门外。
“?!”
沈沛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运动不勤的后遗症终于发作了,他腿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情深和暮久的地雷!
☆、落潮(十六)
李悦雪终于在广播室找到了校长吴越。
“吴校长!”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你快……快……”
吴越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孩子?”
他早些年是Y大国宝级的教授,整天跟着科研团队东奔西跑,如今担任了校长一职,本该好好歇歇了,他却还是闲不下来,把一腔热血都投在了教育事业上——不管是开学典礼还是小型演出,只要时间不冲突,吴越都会尽可能地到场,更不用提事关安危的消防演练了。
李悦雪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不是演练,真的……”
“我来说吧,”副社长到底是个男生,比较沉得住气,“吴校长,大礼堂那边起火了!”
吴越没有关广播,他的声音一下子传遍了方圆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
“什么?”吴越坐不住了,“你确定吗?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是……”
“不是演练!”李悦雪急得跺脚,“我们来的路上碰见了个警察,他说这是有人故意纵火……他已经过去了!”
“里面有人吗?”
“有……”
吴越急促地问:“打119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我们和市局挨那么近,消防车怎么还不过来?……不行,我得给江诺打个电话……”
电话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接通,江诺抢先一步开了口:“别指望消防车了,堵车了,过不来。”
“那怎么办?”
“你应该庆幸对方是趁着消防演练纵的火,伤亡不大……”
“这不是伤亡大不大的问题!”吴越没法做到像他那样淡定,“里面有我的学生,我不能让他们有任何伤亡!”
“那你就赶紧给我过去!我怀疑这场火灾针对的是我们刑侦队长——他去救你学生了,也在里面!”江诺低声骂了句,“这边堵车,我们的人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真他妈见鬼!对了,在确定里面没人之前,千万别拉安全门!”
吴越是个文化人,这又是在学生面前,他用尽全力才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这个你放心,大礼堂的安全门从来都没关过,不管是开还是关都得密码……”
他一把抓过广播室的话筒,说:“请处在大礼堂附件的同学迅速离开!我再说一遍……”
……
盛景还没找到方泽翊,就听到了安全门落下的声音。他心里一紧,霎时间想明白了纵火犯的真正意图。
——他是想让他死在这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到了五年前,以盛柯的视角重新经历了那起纵火案。
盛夏。正午时分。东关巷。
大火毫无预兆地燃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吞噬了周围几栋平房。居民们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最后挤在狭长的甬道里,乱成一团,谁也跑不出去。
有人打了119,很快被告知消防车堵在了路上。
本是来找陆知沛的他远远看到了冲天的火光,他摸出手机,给江诺打了电话。
“我来。”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就关了机。
他亮出警员证,凭着丰富的处理经验,不多时就疏通了人流。劫后余生的人们聚在外面,忧心忡忡地担心着自己家里的财务,他却没有从中找到陆知沛。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拽住他,哭得梨花带雨:“警官叔叔,我爸爸还在里面……”
两条人命的存亡,使得他顾不上等待救援,孤身一人冲进了火海。
他没有找到陆知沛,却看到了林卓城。
他忍着呛人的烟雾,从火势较小的夹缝中穿了过去,跑到林卓城面前。正在他准备带人离开的时候,他无意一瞥,视线恰好撞上了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在墨汁里浸过一般,朝他望过来时,充满了嘲讽与绝望。
危险就在此刻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