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仿佛能听见他的大脑在叫嚣着罢工,但多年从警养成的习惯还在迫使他思考:江暄能看到邮箱地址,说明那时江诺已经察觉到了犯罪组织的存在,但显然还没有深入调查,否则就不仅仅是一个电邮了……
是了,那个时候,黑眼睛计划才结束不久,沈沛以“陆知沛”的身份混入其中卧底,如果没错的话,再然后该是……
“我爸一晚上没回家。第二天我去市局本来想找他说说这事,却先遇见了你,”江暄直直地盯着他,“我那时候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供出詹决,心里很乱,一时冲动就跟你告了白……”
盛景:“……对不起。”
那时盛柯还活着,他也没有自我封闭,成天吊儿郎当,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成一种荣耀——但对象万万不该是江暄。
所以他先是躲躲闪闪唯唯诺诺,顾左右而言他,装傻行不通时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自己x_ing取向有问题——虽然r.ì后证明了他确实无意中预知了未来,但在当时他却一心觉得这回江暄总该看不上他了,还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又和平解决了一场感情纠葛。
“我说了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太玻璃心,一声不吭地跑回家,钻进我爸的书房……然后我又看到了那个邮箱……”江暄深吸一口气,语调竟有些颤抖,“——我给他发了电邮,我说,我知道你是谁。”
犯罪组织的老板还是詹旭,邮箱的主人也是他。
“两天后他回复我了,他说他让人查了IP地址,他……他也知道我是谁。”江暄明显还残留着对那个场景的恐惧,她又做了个深呼吸,语调这才趋于平稳,“我当时就怕了,连夜联系上了詹决……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然后他说他有办法。”
詹决口中的“办法”再明了不过——从张科兴处购买的汽车突然出了故障,詹旭当场身亡。
“——自那以后,我就真的很回不了头了。”江暄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大概人都是一点一点变坏的吧……我一开始只是知情不报,后来牵扯上了伪造成车祸的杀人案,还连累了无辜的司机……再然后我涉嫌非法持枪、洗钱、蓄意谋杀乃至贩毒……我常年不在国内,但这对于他们而言反倒是个巨大的掩护,他们怕我有二心,就拼尽一切也要把我拉下水,将我作为贩毒的上线……”
“哥,到了现在,你还信我么?我知道我没脸说这话,但我就是想问一句……你还信我么?”
警笛声越来越近了,于江暄而言此时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从密道离开,盛景现在的位置根本拦不住她,她也清楚盛景不可能对她开枪,但她只是悲伤地凝视着盛景,固执地重复那个问题:“你还信我么……哥?”
最后那声熟悉的“哥”好像唤回了盛景的神智,他眼神动了动,然后抬起头,问:“东关巷纵火案,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我是在盛柯叔殉职后才知道的……我只是,”江暄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我只是……知情不报而已。”
“……行,”盛景缓缓点了点头,“我再信你一次,但剩下那些,就得你自己和他们解释了。”
——缉毒警们不可能来这么快,但唐寻先前短信告知他沈沛去了绵宁村,那里距离这个酒庄不远,所以现在来到的应该是反应过来的沈沛,以及之前被他叫去支援沈沛的一批人。
江暄没说话。
盛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大脑中哪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任何一点外界压力都有可能让他当场崩溃。
“……就这样吧。”他轻声说。
“哥,如果你真的还信我的话,”江暄说,“能不能上来一下?”
她转身走进了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倒数第三章!!
☆、浮沉(终)
“喂?”
“盛景?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和江暄在一起?”沈沛一边下了警车,一边急匆匆地问道,“你别管其他的,现在就出来,江暄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她是……”
“我知道……我知道,”盛景抬眼看向窗边的江暄,语气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可是晚了。”
沈沛:“?你别冲动,我马上就到——”
“我没事,”盛景说,“你把电话给昭宇。”
沈沛将信将疑地递过去。
“昭宇你听好,”盛景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语气平稳,“现在我面前有一枚定时炸/弹,倒计时还剩不到两分钟,你马上命令所有人退后,退的越远越好!尤其要给我看好沈沛那个作死的……一分半钟之后,我会尝试剪断火线。”
没等对方回复,他直接挂了电话。
两分钟时间,就算外面有拆弹专家也赶不过来,更何况还要完成拆弹的Cào作……倒不如让一个不会拆弹、但大致明白炸/弹工作原理的人,来试着剪断火线。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要么生要么死。
“定时装置是自启的,从你一枪打破电闸时就开始计时了。你没拦那些工人,实际上是救了他们。”江暄大半张脸映在窗户上,睫毛打下一层淡淡的y-in影,“我原来想,如果你说你不相信我……那我什么也不会说,可能外面那些人都会一块死在这……”
盛景望着她姣好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想问为什么你之前都不和我说,为什么会是个这么狗血的走向,为什么曾经那么熟悉的人一转眼就形同陌路……但他同时也很明白,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想起来几天前他还坚定地认为,“错了就是错了”,逮捕罪犯永远比研究犯罪动机重要。
可现在呢?正是由于他的疏忽,才导致了今天这个无法挽回的结果。
盛景甚至觉得自己被生生切割成了两部分,感情主导的那一半现在还没缓过来,像冻在了冰窖里一样;理智的那部分则把他的思绪从身体里单独抽了出来,维持这个灵魂出窍的状态,居高临下地俯视周遭一切。
定时炸/弹上越来越少的数字、应急灯下江暄苍白的脸色,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明明灭灭的警灯……光怪陆离又真实得可怕。
——来不及了,他想。
按照江暄的说法,这枚炸/弹威力不小,甚至外面的警察也不能幸免,而大门先前又被他好死不死地封上了,要出去只能走窗户或者密道……对,窗户!
江暄旁边不就有一扇么?
这个时间跑回一楼显然已经来不及,但如果从二楼跳窗的话……总比炸死好。
盛景果断举起了枪,对江暄说:“你让开一点。”
江暄笑了笑,守着窗户没动:“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不赌一把么,哥?”
盛景刚想说我把你打晕再走也是一样的,就听见对方又轻飘飘补上一句:“你知道那些工人去了哪儿吗?”
“……”
“地下室。”江暄说,“如果炸/弹爆炸,这里会瞬间变成一堆废墟,到时候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我懂你的意思了,”盛景疲惫地放下枪,目光重新回到了倒计时上,此时还剩下一分钟,“你用他们的命,来逼我赌这百分之五十的可能。”
一分钟能干什么?
盛景想了想,摸出手机,下意识点出了沈沛的号码。他对着那串数字怔忪几秒,最后还是没打出去,而是给孙昭宇发了条短信。
【要是炸/弹爆炸的话,你记得帮我劝劝我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看着办吧。】
【对了,替我转告沈顾问,都结束了。帮我看着他别做傻事。】
【还有,我爱他。】
按下最后一个发送,盛景像是了结了什么心愿一样,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深深地看了江暄一眼,然后将手/枪倒过来,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居然从里面抽出来一张薄如蝉翼的刀片。
——这就是盛景对外宣称用来耍帅、几乎从不离身的枪。
还有十秒。
“赌就赌。”
他看也不看,挥出一道凌厉的银光,悍然砍断了离他最近的那根零线!
盛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低下头,看见倒计时停在了“5”这个数字上。那一瞬间似乎被拉长了很多倍,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他眼中除了那个闪着红光的数字以外,再无其他。
但那也只是一秒的工夫而已,还没等盛景反应过来,“5”就跳到了“4”。
盛景瞳孔微微一缩。
他这一生,好像从来都有着旁人艳羡的好运气,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有可以j_iao付后背的兄弟,还有不需要承诺却彼此心知肚明的爱情……他经历过那么多次危险都大难不死,这一次,命运之神终于要向他收取利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