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橙噌地站起,拿着手机就往门外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随着铁门打开的“吱呀”声,听筒里传来了冰冷的提示音。
温橙很急,前所未有的急。
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不知不觉走到小孩家门口,抬头看着屋里的一片黑暗。
“兔崽子......”他声音有些不稳,试图从混沌的脑子里翻出线索。
胡三。
胡三应该知道,他划了两次,才给屏幕解锁。
电话拨了出去。
胡三掐断了。
温橙又打了几次,也被掐了。
他握着手机,充愣地听着成片蝉鸣蛙叫。
到底在急什么?
小孩有朋友,有兄弟,更有女人,再说他都十八岁了,不会自己去医院吗?
温橙抹了把脸:“我真是傻.逼了......”
他转过身,声音顿时被掐断在了喉咙里。
应阎宇像鬼一样站在他身后,也不知多久了。
“你是在找我吗?”
“......”温橙暂时没有恢复语言功能。
“你是在找我吗?”应阎宇不屈不挠地问。
“......”
“你是在......”终于在他问第三遍的时候,温橙说了声“是”。
“真的吗?”应阎宇带着明显的哽咽,他不停咽着空气,像在吞下一切委屈和苦累。
温橙身上的刺都立时卸了。
“我,”应阎宇看着他,“我疼死了。”
温橙借着一小盏路灯,发现了他眼里的血丝:“不会早说?”
应阎宇摇头。
他从小就被教育,软弱不是撒娇的理由。
所以他不会表达。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应阎宇搓了搓裤边,声音很轻地问了句,“......可以吗?”
温橙斜眼看他:“什么?听不见。”
应阎宇耳根都红了,蚊呐般小声道:“能抱吗?”
“你说呢?”
“能,吧。”
温橙没动。
应阎宇抿了抿嘴,抬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然后很怂地闭眼才敢抬手,拥住对方。
额头抵上肩窝时,他浑身都脱力了。
以前他不在了,不会有人去找他。
他失踪的那两年,父母没找,胡三也没有。
所有人都默认他是铁打的,死不了,也不会疼。
可他好几次都差点没撑住。
终于有人来找他了。
“我的小树枝不见了。”应阎宇跟温爸爸抱怨。
温橙无语:“......你是不是找不到可以撒娇的了?求着被打呢?”
小孩嘴里的热气呼过脖颈,烫红了小片皮肤。
应阎宇弱智般地傻笑道:“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应小朋友拿出小本子:今天也是没能掰直自己的一天。
☆、NO.17
接下来这几天,曾阿婆家可就热闹了。
她一声令下,给应阎宇搬了家,住进温大夫隔壁。
当然,她有提前询问温橙的意见,要是不行,一楼还空着间客房,她这七老八十的了,也不用跟小辈忌讳。
不过温橙答应的很干脆:“可以,反正也空着。”
于是。
应阎宇躺在垫了席梦思的床上,昏睡了两天两夜。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天色正早。
深山之下的小屋罩着层薄雾。
院子里的j-i在叫,紧跟着,狗也叫了,他听见关门声,像是有人回来了。
“还在睡吗?”温橙身上挑着两个空桶,和他的气质有些不搭。
“在呢,”明知对方听不见,阿婆还是下意识地放轻声音,“刚上去看了,打着小呼噜呢!”
“是吗。”温橙语气带笑。
应阎宇被那哼笑声撩得嘴皮发痒,转脸埋进枕头。
没两秒,他又挪了出来,微红的脸上,双目清冽到发冷。
他长手一捞,把藏在床下的纸条拿了出来,捻在指尖,不急着打开。
而楼下的温橙还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正被人拿捏在手。
“橙橙。”曾阿婆端出豆浆包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橙拿着包子的手一顿,猜了个大概,笑着说:“阿婆,你问吧。”
曾阿婆坐下,不露情绪道:“小宇是不是喜欢你?”
温橙喝了口豆浆:“不知道,或许吧,他也没说。”
温橙其实在想,这臭小屁孩可能是太缺父爱,他舔了舔嘴边的豆浆,倏然记起自己被咬那一口,呛住了。
“慢点喝。”曾阿婆拍了拍他,堆叠着皱纹的眼角因为担忧而下垂,“你怎么看?”
温橙对于这种事,接受能力挺强的:“不怎么看,他还是个小朋友。”
曾阿婆却摇头,她心里清楚,小宇是个敢赌且倔的孩子,但偶尔,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隐忍克制,连她都觉得可怕。
“我是想问问,他喜欢男人在这事,你怎么看?”
“这个,挺正常的,”温橙说,“早年我在医院那会儿,也碰到过,有家长带着自家女儿来看病,说她喜欢女人,问我怎么治?”
曾阿婆追问:“能治?”
温橙笑了:“这可不是病,我给他们解释,也不听,一口咬死,说我不行的话,就换人看。”
温橙那暴脾气,当时就撂挑子不管了。
可转眼对上小姑娘无助的眼神,他忽地想到,她离了这里,又会被父母带去哪儿折腾?
“最后我瞧她面色无华,唇舌寡淡,脉象又细弦发涩,给开了三副桃红四物汤,让她拿回去调养身体,然后告诉她父母,这药是我祖传的,包治百病,又让他们加了一百块。”
温橙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年,他们才发现不对,把我举报了。”
曾阿婆笑骂了句:“活该!”
然后又问:“那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温橙收拢笑意,把剩下的豆浆喝完:“她走的时候,我跟她说过一句话。”
“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你的父母也只有三十来岁,是人就会犯错,你要学会自己判断。”
温橙不知道那小姑娘听懂没。
他直觉是懂了的,不然她父母也不会等了一年才发现。
阿婆又拉着他聊了一会儿,绕来绕去,最后委婉地表示:“小宇这孩子不容易,不管以后怎样,都有话好好说。”
温橙咬着包子点头。
......
而同一时刻。
应阎宇展开了纸条。
他有犹豫过,是不是应该经过温大夫同意?
可他心里门清,不可能同意,这是唯一的机会。
没有担心,也没有愧疚。
在他看向第一个字时,就做好了决定,哪怕是为他去死——
温橙,三十一岁,灵州市区户口。
自幼跟随两名在逃犯生活,传言是他父母,八岁被丢弃在超市门外。
十岁被王佩祥领养。
王佩祥,退休教师,曾被人举报,有j.īng_神类疾病。
二十三岁大学毕业,进入三甲医院,生活贫苦,行为偏激,多次离职。
三十岁,王佩祥死,搬家到皋垌。
......
热气氤氲的浴室内。
温橙双手撑在洗漱台上,这是他的习惯。
开启的龙头匀速出水,在池底旋出一个小窝,卷进黑洞。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看一会儿,直到突兀地开门声响起。
咵嚓。
浴室门推开时,水汽在空中凝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了反应。
“你干嘛!”应阎宇还要更惊讶些。
温橙嘴角一动:“洗澡啊。”
应阎宇却吼得更大声了:“你怎么在我这里洗澡!”
“......这是我家。”温橙说得诚恳。
应阎宇脸色一变,探头往外看了一圈,随后竟然松了口气,脱口而出:“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做ch.un梦了,还受着伤呐,多不好啊。”
他说着,突然停住。
温橙:“??”
下一秒。
应阎宇捂住了鼻子。
“......滚出去!”温橙磨牙扯过毛巾,都不知道该先遮哪儿。
“嗯嗯嗯。”应阎宇使劲点头,却在原地没动。
温橙脸都气红了,他想骂两句,却发现小孩没看不该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