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也不能带着你逃了啊!”谢旭安说完,又倏地安静了。
不逃?
那就乖乖去坐牢,丢下一个小不点橙子吗?
可最后还不是把温橙丢了。
“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太难回头了。”温橙话毕,正好走到王朋家门口。
咚咚咚。
铁门应声而开。
“温大夫......”王朋望着他五颜六色的一张脸,忽然没声了。
“我带谢大夫来给你妈妈看病。”温橙走了进去,屋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王朋给谢旭安递了根烟,后者接过,别在耳后,跟进了内屋。
趁着谢旭安把脉的功夫,王朋溜了出来,一边倒茶,一边小声问温橙:“应哥好像回去了?”
温橙略微浮肿的面上多了丝表情:“回......哪儿?”
王朋说:“家啊,他家。”
哦,对了。
小屁孩是有家的。
王朋像是有些犹豫,他看了温橙好几眼,才问:“你们吵架了?”
温橙“啧”了声,怎么这事全世界都知道似的。
王朋又犹豫了半天,多嘴了一句:“听胡三说,应哥前几个小时回去一趟,把他家给砸了。”
温橙登时僵在原地。
王朋又往他脸上瞅:“还差点把应阿姨骂哭了。”
温橙想,多正常啊,就他妈不正常。
可他还是拐着弯关心道:“那他......他家没事吧?”
“没事,东西坏了再买就成,我就没想到,他敢骂应阿姨。”王朋终于把那杯水倒好了,正要端走,又被温橙叫住。
温橙真的太想问这事儿了:“他怎么......怕他妈妈怕成那样?”
“呃,”王朋特老实地笑了笑,“不能说。”
温橙霎时就眯起了眼。
王朋赶紧解释:“我也是偷听来的,不能到处说。”
温橙琢磨着,你这光起个头,不就是想让我问后续吗,怎么还矜持上了?
王朋被温橙盯得冒汗,毕竟对方长他十来岁,又不是白长的,他端着水杯的姿势换来换去,最后小声问了句:“真想知道?”
温橙好久没笑了,现在嘴角一挑,又扯到伤口,疼得皱眉:“你说。如果应阎宇哪天知道了,来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我罩着你。”
王朋手上那杯水本来是给谢旭安的,结果自己一口闷了,在他旁侧坐下,攥着膝盖上的牛仔裤捏了捏。
“这事......是那什么,初中毕业聚餐的时候,应哥喝醉了,我当时吧,有个电瓶车,胡哥就让我把人送回去,走到半路,他就在马路上吼着哭了。”
温橙顺手又给他倒了杯水,没c-h-ā话。
王朋接过,也不喝:“我都懵了,就站一边听他哭......”
王朋咽了咽唾沫:“他读小学五年级那会儿,他爸每天都要来接他放学,然后带去茶馆,他写作业,他爸打牌,然后,有次...他爸带他去了一家足疗店......”
温橙猛地想到什么,心都提高了。
“应哥说,他就站在门外,听他爸和足疗店里的女人...哼唧......他当时不懂,就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女人把热茶泼在了他后背上。”
王朋说得很艰难,这种揭他人伤疤的事,让他有点结巴。
“他说,他虽然不懂,但是很难过,就发疯似地哭叫,他爸出来的时候,还在提裤子。”
温橙终于明白了,小孩为什么总在抓左背,心理创伤以另一种形式不停伤害着他。
王朋见他嘴唇都白了,就示意还要不要讲?
温橙点了头,他才接着说:“后面升上初中,上了生理课,还有班上的那些小黄书......”
王朋看了他一眼:“应哥说,他想明白的那天,回家抱着他妈哭了好久,他妈妈还挺淡定的,说她知道,但她不离婚,让应哥这辈子都好好孝敬她,弥补他爸的过错。”
“这他妈什么逻辑?!”温橙一拍桌子,血气翻涌,脸上的伤又肿了一圈。
“诶诶诶,嘘,小声点儿,”王朋赶忙把人拉住,“温大夫冷静点。”
温橙冷冰冰又刻板地说:“我很冷静。”
王朋嘴上“嗯嗯嗯”,心里一句,老子信了你的邪!
☆、NO.28
谢旭安闻声出来的时候,挺奇怪地瞅了他们一样,像是在看俩大妈开茶话会。
他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仔细道:“病情好转了许多,再搭两副安神的药,安眠药那些停了吧?”
“停了停了,”王朋把自个儿茶杯里的茶包提到他杯子里,客气客气,“麻烦谢大夫了,我妈这阵子可算松劲了些。”
“那就行,”谢旭安d_àng了d_àng杯里的水,特做作地抿了一小口,叹息道:“好茶啊。”
温橙:“......”
“哪里哪里,”王朋笑得谦虚,“沃德天超市,十块钱五袋,快过期了,打五折。”
谢旭安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起身道别:“也不早了,我和橙子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先......”
王朋搓着膝盖,皱眉看他:“我也没说要留你吃饭啊?”
谢旭安:“拜拜。”
王朋冲他挥手,温橙站他旁边一起挥。
“诶?”谢旭安算是搞懂了,“你不走?”
“恩,有点事,”温橙还要j_iao接跑野的事,没空回去,“那盒月饼记得给阿婆送去,顺道帮我说一声。”
谢旭安站在门口,取下耳后的烟,拿在手里来回转:“这绕了半天,感情你就是想让我把你送过来?”
温橙看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忽地笑了笑:“谢了。”
谢旭安没忍住,把门推开,冲外边点燃了烟。
又是一阵沉默。
“好,行吧,”他最终选择闭嘴,支持温橙,“注意点身上的伤,你自己也是医生,你懂的。”
谢旭安关门前,也对温橙笑了笑:“阿婆这几天就由我照看,你早点回来,我怎么说也是个名中医,忙着呢。”
“好。”
防盗门应声而关。
屋里还残留着丝寡淡的烟味。
王朋起身去把窗子推开,然后从茶几抽屉里拖出一个黑色双肩包。
“去白矿山的火车票我买好了,晚上十一点发车,凌晨两点到,那边没有酒店,客栈也订完了,我和老板商量了下,跟路人拼个双人间。”
温橙正在检查包里的东西,闻言一顿:“双人间?”
“恩,”王朋抓了把头发,“将就半晚上吧,反正你早上七点就得出发去山脚报到了。”
“等等,”温橙不介意跟人拼房,关键是:“白矿山就一个‘十里桃源’景区,这节气桃花早没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订房?”
他从没想过,一个拿不上台面的比赛,竟然有这么多人去看?
“说实话,因为这次决赛的奖励特别丰厚,所以,”王朋抬手比划了一下,“参赛的人特别多。”
温橙懂了,跟他拼房的那位,多半也是去比赛的。
“你千万小心,别睡死了,能去参赛的也不是什么好人,”王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我大概写了下比赛规则,你在车上看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也没用,我没去过。”
温橙一一收好,给他道了谢。
王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起身揉了把脸:“你要是回不来了咋办啊?”
温橙拉好黑包锁链,挎到背上,拍了拍他的肩:“不可能。”
王朋仍是一副哭丧脸:“应哥一定会杀了我的,一定会。”
温橙好笑道:“为什么?”
王朋瞅了他一眼,这不明知故问吗!
“因为他喜欢你啊!嘶,你是没见过他在我们面前的样子,又酷又拽又冷,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温橙差点喷出声。
可王朋接着就说:“他在你面前就像狗,真的,不是我说话难听,真的像狗,摇着尾巴讨好,还忒会守地盘。”
温橙想起小孩粘着自己的模样,鼻子和眼眶都蓦地一酸,让他有些呛咳。
这种感觉十分突然,又没有丝毫来由。
距离他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父母丢下他时,那天凌晨,冬夜冷风都把他的热泪冻住了。
他看着他爸狠劲拉着无声痛苦的母亲离开。
他抓着脖子上的围巾,手里抱了个面包。
“橙橙!橙橙!老公求你了,带孩子一起走吧!我不吃饭了,我不吃了,给孩子......”
女人就这么卑微地跪在地上,说话时却看着天。
“走啊!你想害他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