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泖一眼就看到他赤裸的脚丫子,便皱眉转过去微屈着身子,轩辕黎愣了愣,慢慢伏在他身上。
江泖稳稳地背着他,轻声道:“公子,那边湖边有个亭子,去那里行吗?”
轩辕黎便点了点头。
到了亭子里,江泖便放轩辕黎下去,又脱去自己的外衣铺在石凳上面才请他坐下。
轩辕黎犹豫了一下,江泖便笑道:“公子放心,在水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冷的。”
轩辕黎便缓缓坐下,脸色仍旧未缓过来。
江泖蹲在他面前道:“公子是怎么了?”
他知道若是公子身体有恙颖王是绝对不会放他出来的。
轩辕黎不答话,眼睛慢慢扫向来路两旁的树丛。
江泖便微微一笑,挥一挥手。
只见湖面微微荡漾,一股水流轻柔地荡过来,化成水幕,罩在亭子之上,水光月光相映生辉,很是美丽。
轩辕黎讶然地看着他。
江泖笑着解释道:“以前所有的灵力都用在分魂秘术之上了,现在做这些事还是很轻松的。”
轩辕黎了然地点点头。
江泖看了看他的脸色,道:“虽然知道公子不在意,我还是要向公子道谢和道歉的。”
轩辕黎摇头道:“你我之间不用客气。他呢?”
江泖抿了抿嘴,低下头道:“从那日我恢复之后就再没与他见面了,我没办法原谅他。”
轩辕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感慨似的叹了口气。
江泖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有心事?”
轩辕黎沉默了片刻道:“你有没有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江泖的笑容有些勉强,最终还是道:“有啊,他就是。”
轩辕黎又是沉默。
江泖便道:“好端端的公子怎么会问这个?”
轩辕黎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觉得,我和我爹爹之间,是正常的父子关系吗?”
江泖慢慢睁大眼睛。
轩辕黎正直直看着他,眸光深邃的像无星无月的夜空,又像是一片茫然的黑色大雾。
江泖僵硬地蹲在那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
轩辕黎慢慢阖上眼睛,不知道,就是一种答案。
江泖想伸手去安慰他,却只觉得全身都是冷的,他不敢想,却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不往那边去想。
轩辕黎睁开眼睛,淡淡道:“你准备一下,我不久会离开。”
江泖看着他,眼神复杂。
轩辕黎站起身来,脸色恢复到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看向外面,悠然地走出去。
江泖顺着看过去,就见颖王正向这边走来。
轩辕昂疾步走过去抱起轩辕黎道:“怎么会跑这么远?冷不冷?”
轩辕黎摇摇头埋进他怀里,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中。
江泖慢慢坐在地上,靠着石凳。
公子果然已经察觉到了。
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颖王对公子的所作所为对于一个父亲对儿子而言,有些过了,那些幽微的变化在他看来再清晰不过。当时他被迫隐忍,一心想要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同盟来击垮姜庈王室,最先考虑的就是颖王,因为颍州离姜庈很近,而且颖王的势力很大,因此他派了很多人去查颖王的平生。颖王此人,果敢而冷酷,执拗而不羁,十五岁自请封王,一手控制江湖,一手控制望江楼,江湖奉之为暗皇,他的幼年生活很是凄惨悲苦,因此生性暴戾多疑,不信亲情,却也因为那时有几名护卫不离不弃而对于忠心的手下很是宽厚,是个好首领。
所以那时自己隐随碧萝公主去颍州,就是想亲自去见颖王以表达自己的诚意,并且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签订主仆契约也要请颖王襄助报仇雪恨。
那时他尚不知道公子的存在,只一心近距离观察颖王并控制碧萝公主。却不料被公子在暗中下了暗示命令只得现身相见,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公子与颖王在一起时的画面。
当时的他看到时何止是震惊。
那样宠溺的神情竟然会出现在颖王脸上,多么不可思议!
他虽然痛恨自己的相貌,也自知自己是天下无双的绝色,然而当时颖王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时神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就是像看到一块石头一样,于是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的能力加上自己的相貌,也不能使颖王心动。
于是他赌了一把,他赌赢了,颖王果然依公子的意思伸出援手。
虽然那时候他奉公子为主更多的是为完成自己的报仇大计而选择的迂回策略,但他是真心奉公子为主的,也很喜欢他。
到后来的几年,他去过颍州几次,每次见到他们在一起时温馨的画面就暗自心惊。他从八岁时被国王带回皇宫起,就见过无数种爱恋时的目光,单纯的、狠烈的、占有性的、亵渎的等等等等,看得多了也就知道了,能看得出他们之间那种温暖平静的感情里掺杂的若有若无的情愫。
然而他却是不能挑破的,因为那两个人自己都不明白那种感情,一旦说明了,或许就会朝着不可预知不可阻止的方向滑去。还好他明白,公子在那方面是很迟钝的,如果颖王没有醒悟过来,如果颖王没有直接挑明,那么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上一次公子被掳到姜庈时他就感觉到有些许微妙的变化,因此一直都在胆战心惊,怕颖王会做出什么事来,后来见颖王并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往常那个宠溺儿子的父亲面孔,他才略略放心下来,却连提醒一下公子都不能。却不料公子来救治自己时,失魂引会直接移体,致使公子会有了那方面的想法。
有些东西一旦揭晓一旦曝光,就再也回不去了。
“爹爹。”
“嗯?”
“对不起。”
“……以后还会不听爹爹的话么?”
“嗯……这个我可不能保证。”
“……那还道歉?不行,回去一定要罚你。”
“爹爹每次都说要罚,每次也都没怎么样嘛,所以我才屡教不改啊。”
“哟,你还有理了哈。”
“爹爹,我想出府。”
“……”
“有些事没想清楚。”
“又有什么没想清楚的?在家不能想吗?”
“那个东西有后遗症,我在家根本就不能平心静气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