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文,不是为了让你们看得起。”
“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他靠在病床上问他,眼睛里深深的:“喜欢我的文,不够么?”
“这个……”猫球球低着脑袋削苹果,露出那只洁白的细细脖颈,看着又想让人一口咬下去。
“说。”他很威严地说。
“呃……”猫球球明显脸红了,“就是……嗯,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寂寞的……”
他说完这句就惊悚地抬起头来,害怕地看了他一眼,立刻闭口不言地把头低了下去。
“哦。”白鹿原不动声色地说,“你说说看,我怎么个寂寞法?”
“就是……寂寞啊!”猫球球模模糊糊地说,“呃,也没有什么人看懂你,很多人都来喷,再不然就都是跑来刷个YOooooo什么的……但是,嗯,”他的语气又显得难过了起来,“其实我也不了解你啊。”
白鹿原由衷地笑了。他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看着他:“你就这样挺好的。”
“是吗……”猫球球闷闷地说,“我也想多了解一下你啊。”
“等你长大你就懂了。”
“……你不是说不希望我变成大人吗。”
“是啊,”白鹿原理所当然地说,“你变成大人我就不喜欢你了。”
“……!!!”猫球球很悲愤地看了他一眼,“那怎么办!你!嗯你——别捏我鼻子!”
“你不变成大人我怎么碰你啊。”白鹿原好整以暇地说。
“不……不行!”猫球球顶着红红的鼻子一下子手足无措地跳起来,指着他大声说:“你你你……你不是在疗养期间吗!你不是在治脂肪肝吗!你……”他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喊了一句,“医生说了,忌房事!哦我去叫医生!”说完就匆匆地跑出去了。
就这样也挺不错的。他想。
山清水秀,真正的阻隔尘世。门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一棵也是枣树。再养一只猫,乍呼呼的,毛茸茸的,不再过问世间之事,不用治国平天下,不过修身齐家而已,多好。
他们在婺源的清晨出去跑步时,猫球球曾经怔怔地问过他:“那个……燕台兄为什么最后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啊……我是说,呃,”他组织着措辞,小心地说:“他不是那么狂热的想救国救民吗……”
“因为后来他发现他能力有限,”白鹿原若有所思地说,“他的心也有限了——他穿越无数次,看见那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最后他从想救全世界变成只想救一个人罢了。”
“穿越无数次?呃?”猫球球睁大眼睛问,“那是什么时候……”
“他也明白了另一点,那就是……”白鹿原感叹着说,“这个世间,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拼命。你不做的事情,自然有人做。每个人,最能管好的只有自己,而不是把别人管好——假若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能管好自己,便自然不会再有纷争了。”
“嗯……”猫球球听得似懂非懂,忽地又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重新开始写?”
“不知道。”白鹿原漫不经心地说。
“肿么可以这样!连和作者在一起都没有福利……”他眼睛泪汪汪地说,“我……我好想自己跑去写同人啊!!!”
白鹿原忽地一愣,笑了起来,就像第一次教他写毛笔字似的、漫不经心地说:“想写小说?我教你。”
——你不做的事情,自然有人做。
——是么?
——种子已经洒下去了。这一代的青年,也会打架,也会认真,也会知道什么是道义,也会想要站在世界的顶端,大声地和这个世界谈谈,甚至,也会懂得你……世界依然有希望
——等到来年春天,新的种子就会发芽吧。
白鹿原站在山清水秀的隐居点,想着自己心中破冰而出的小野兽,笑得无限舒畅。
【你见过这个世界的神么?——方燕台望着圣地亚哥深蓝色的夜空,对着身旁的人轻声说道。】
【哈?耶稣基督还是玉皇大帝?——旁边的人同样轻声地回答。金色的麦浪在夜风里翻滚,从金到蓝,接天连日,美得就像梵高的油画。】
【都不是——方燕台挠挠头,道,呃,怎么说呢,既不是安拉也不是耶稣和玉帝……不是哪个宗教的神。宗教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但这个世界的神不是我们可以想象出来的。】
【你见过?】
【大概吧……他拨开齐腰高的麦浪,慢慢地说。】
【哦?身后的人饶有兴致地说,神长得什么样子?我年幼的时候读《山海经》,上面说西王母兽身人面……】
【不是那样的,方燕台摆摆手说,神其实……嗯,比较普通。我想想……穿着白衬衫,皱着眉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怎么开心,但是……嗯,挺英俊的。】
【你在说你自己吧。】
【没……不是。他答道,神创造了我,所以我肯定和他有点像……但我不是神。】
【哈哈,有趣。】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方燕台小声地说了一句,忽又觉得有些迷惘——他抬头仰望星空,彼时一道流星正钻石般划过,仿佛天空的泪痕。他停了下来,顿了顿,指着天上说:嗯……看。】
【流星啊……我看那些科学家都说,这星光看似离我们很近,其实却有许多光年,那星辰陨落的光芒,待要好几百年,才能传到此处,我们今日所见,不过是几百年前的流星罢了。星相学之说,实不可信。】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场景了,他轻声说。几百年,几千年后,当硝烟遮蔽天空,孩子们便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你得把它记下来,这流星划过天空,美得就像眼泪一样——可这场景又是恒久不变的,千秋功业,万代兴亡,这宇宙还是斗转星移,并不为之动摇。这人间纵有千万般良辰美景,也留不住奈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