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羞愧难当，那天的我想到哪里去了，还和他争执起来。如果我不是在乎那些无意义的坚持——
“那天也实在是情况紧急，我当时没法和你解释更多……去到公司的时候发觉，西堰聿并不单单拿这个来兴风作浪，说起来也是我失策——”他闭上眼叹了口气，“我也没调查清楚，没料到齐辰还在里面摆了一道。”
我脑子轰的炸开，那页曾被看到的清算文件、齐辰志在必得的笑、温维那压抑又兴奋的神色，还有我在大厅里无意中拾到的韶溱漏下的文件……这些都说明——
“不错，我本来的确是准备兼并你们公司——”我听着韶溱有些疲倦的声音，忽然出声打断他：“你就算要兼并公司，为什么要和那样的人合作？！”他只是冷静地看着我：“澄，这并不涉及个人恩怨，这只是做生意。我不关心谁真正做主，如果是非法人代表的话，我只要看到有正式委托书和相关的所有法定证明文件。选择最优的方案，如此而已。唉，本来想着龙氏怎么也该是善意第三人的，谁知道……”
我还是不能接受，不住摇头：“就算是做生意，也要讲道德。那种人怎么可能会跟你讲道德——”他闻言点了点头：“的确，我原先没料到这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做生意第一追求的是利益，我本以为他们是那种人。”
我看着冷静说话的韶溱，忽然感觉有点陌生。不料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淡淡微笑：“怎么？觉得陌生？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像是从头到尾都在你面前演戏，像个虚假的幻象，或者，骗子？”他微微挑起来的眉有种深切的戏谑，其中含着我不熟悉的闪烁情绪，我无法准确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不，我……”我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说不出话来，我看着韶溱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很像在为最终的决绝而现出的静默等待。等待，一直等待，看结局堪堪而来。
我还在想要怎么开口韶溱却已经把眼睛垂下去，他轻轻笑了笑，声音听上去有点遥远：“现在龙氏的所谓丑闻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吧，接班人拥有为社会所不齿的性取向、采取不正当手段竞争，加上那些添油加醋的一堆八卦新闻，呵，怪不得股票跌成那样，都在说投资者信心很重要，这回我可真见识到了……”我听他用那种事不关己又调侃的口气说着这一切，心里忽然很难过。“韶溱，别说了。你别说了。”
他却忽然大笑起来：“不错，这真不错！不是吗？哈哈——”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不料笑声蓦地中断，他紧抓着胸口神情痛苦。我连忙冲过去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并扶住他：“怎么了韶溱？很痛吗？”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用力抓着心脏的位置，脸色煞白。不等我有更多的反应门已经被“砰”的打开，医生和护士涌进来并把我推出门外去。我呆呆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人在急救，心里乱成一团。耳边响起个清脆的女声：“澄，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我抬眼看到龙歆玥，她脸色很不好，但丝毫不影响她夺人的美丽和冷静气质。我点点头，转头再看了眼房里的人，跟着她来到旁边一间没人的病房里。“澄，我想我们不需要客套，我就直说了吧。”我点点头，听她继续说：“韶溱他有心脏病，但那次手术后这么多年了都没再发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有一件事我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家族里几十年前曾经有人患过一种奇怪的绝症，药石无医，所有的医疗措施都不过是拖延痛苦。这种病会选择性地遗传到某些后代身上，几率无法确定。韶溱出生的时候曾一度怀疑他被遗传了，但因为当时年纪太小没法确定，而在那个病该发作的年纪他也一直没事，后来进行过类似的检查，都没查出问题来。看他一直很健康我们还以为他终于躲过，谁知道这次住院全身检查过后……”我觉得就像在看电影，一直在身边的人原来患有绝症，一时间所有一切都变了颜色。
我听到龙歆玥的声音里渐渐含着悲哀：“所以为什么我们都愿意纵容他。他要留学，那就去留学，呆多久都行；他要回来，那就回来；而当我发现他和你在一起，虽然震惊，但那是他的选择，我只想要他快乐的生活；甚至于他要求不派人干涉你们两人的生活，也——答应了。呵，那时他自己所提出来的交换条件，其实有没有对家族来说没什么区别。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想要他，能快乐的活着，得到幸福……”
我喉头被什么哽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听到她继续说：“但我现在发现，你根本办不到。”她声音慢慢变得冷酷，先前那种脉脉的悲伤已经消失掉：“你没法给韶溱幸福。你根本连自己都不爱，怎么懂得去爱别人？”我看着龙歆玥，她声音虽然那样冷酷，但背后隐藏着的那种难过却仍能感受到。她冷漠地看着我：“你关心过他吗？你关心过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他吃东西偏甜或偏咸？他平时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他身边都有些什么朋友？……你从不关心他，或者说，你把他当作理所当然的存在，只知道享用，却从来没想过要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他。”我咬住下唇用力闭了闭眼，她的声音就在耳边继续响着：“……当我某次发现韶溱原来自己喜欢的口味都变成了你的口味，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给他幸福。你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也许你确实想过要付出，但那远远不够。你说你爱他，你是怎么对待这个你口口声声说爱的人呢？澄，我对你太失望。只知道无尽索取或享受的人，不配和韶溱在一起。”
我心里很痛，为着韶溱原来曾经承受我如此的对待，而我自己却几乎真的从来没为他想太多。但我仍旧抬起头看着她，丝毫不想退却：“就算是吧，就算我是这样的人。但幸福与否这件事情，并不是旁人可以来决定的。如果是韶溱对我说出这番话，我会马上离开他，让他去找自己的幸福。但若是你出于家人的保护来说这番话，请恕我不能接受！”她顿了一顿，看着我轻笑：“嗬，口气还挺大。你以为你这样说几句我就会让你继续呆在韶溱身边继续折磨他？他的病为什么会再犯？如果不是为了你惹出的这摊麻烦事，他会好好地多活几年而不是像现在躺在那里急救！”
我心里猛的一颤，韶溱他现在……龙歆玥叹口气，语气放得软了些：“你看，我们并不是因为歧视也不是因为什么家族脸面对你说这番话。实际上，只要韶溱好好地活着，什么面子和名声能比生命更重要？而你没法给韶溱幸福，你如果能好好地爱他我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