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骗了我。”
陆离轻轻地笑了,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他扣着桌子,“你知道怎么了吗?”
他忽然站起来,双手打开,像是酝酿好了情绪的戏子。
“你昏迷的时候,镇子上的人和山贼谈了一笔交易,用他一个人换几十个人的命。那些人可怜巴巴地摇尾乞怜,哭诉着自己多么不幸。而你的宪清?他心软了,他答应了!他跟那些禽兽不如的山贼走了!他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奉胤愣愣住了,他听自己沙哑的声音,“镇上的人说他死了。”
“是!那些可怕的人因为恐惧和扭曲地愧疚,对每一个人不明真相的人说他死了。”
“而你!相信了这可怕的谎言!”
他在房间激动地踱步,用着近乎叹息的语调说着,“你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吗?”
“他从山上滚下来,满身的伤痕,刀伤剑伤,灌木树枝划的伤,碎石摩擦的伤,那些人在他身上留下来的伤。树枝的暗影和满天的星光照在他身上。”
“命运从来没有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他经历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可以想像的到。他等着你来找他,他相信镇上的人一定会告诉你他被抓走了,他相信那些他救过的人会善待他的母亲!”
“你看看那些人有多可怕!他的心愿就只是当一个教书先生!他差一点就幸福了!你们本该是幸福的。”
他好像入戏极深,简直像是声泪俱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想让他帮我赚钱,我帮他复仇。”
“他当时浑身都动弹不得,他和我说要去接他的娘亲。好啊,我们去了!”
“可是!”他轻轻颤抖起来,“他的母亲死了。”
奉胤看着他,双眸猩红。
“那些人被心里的罪恶折磨着,看见他的母亲就想起他,他们想方设法地想要摧毁这个可怜的女人。想要毁掉一个人痛失爱子的人有什么难的?他们只需要一直当着她的面怀念她的孩子就行了。”
“她上吊自杀的,后来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被宪清,一个一个地杀死了。”
“后来我就给了他一颗药,吃了它,就可以把那些侮辱践踏你的人踩在脚下,代价是寿数只有五年,你愿意吗?”
奉胤闭上眼睛,整张脸像是柄出鞘的利剑,他咬着牙说:“我愿意。”
树上的叶子已经枯黄了。
他自榻上醒来。嗜睡越来越严重了,他满身乏力地半坐起来,习以为常地眼前一黑,他缓了一阵,想要起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书。
门被推开了。
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他抬眼,转瞬就被抱住,那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地砸在他心上。
“宪清……我的宪清……”
他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你都知道了?”
奉胤放开他,捧住他的脸,拇指抹着他的眼泪,眼眶通红:“我知道了,宪清……”他细细密密地啄吻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解宪清摇着头,他眼里一半悲伤一半欢喜,“这就是我的命运啊,但是我终究还是看到你了。”
“我好想你。”奉胤说。
他忍着哽咽开口:“谁不是呢?”
他们相拥着,又哭又笑。
树上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它们回归泥土。
此后的几天,奉胤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们一起坐在榻上看书,解宪清看上一会睡意就会涌上来,他窝在奉胤怀里,听着他好听的声音睡着。
哪怕醒来满腔疲惫,但是一睁眼看见日月同辉的笑容,像是有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禁跟着微笑起来。
时而发呆,时而交谈,时而说些腻人的情话。
他们不提及过去,也不探讨将来。他们只在当下。
君芝甚至觉得他就快要好起来了。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解宪清已经睡了很久了,要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他甚至觉得他已经死了。
黄昏时,他终于醒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灰蒙蒙的,他蹭着他的额头,故作轻松地说:“你从昨晚睡到现在,小猪。”
解宪清看着他,轻声说:“奉胤。”
奉胤心里一沉,恐慌像潮水一样涌起,“我在。”
他握住他的手,“我要走了。”
奉胤勉强地微笑着,心如刀绞,“好,我陪着你。”
解宪清微笑着闭上眼睛,气若游丝,“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我们去了长安……”
他的声音像是梦呓,“我当了教书先生,小孩都很喜欢我,你的父亲也认可了我,母亲交到了很多朋友……真好。”
他把脸贴在他的手上,眼泪决堤。
君芝一直注意着这边,她就站在门口,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情。
晶莹的眼泪从划过无暇的脸。
眉喜匆匆赶到,一眼望去像是看见了两个死去的人。
眉喜心情沉重,在那个犹如枯木一样的人的面前说,“他曾经跟我说,若是他死了,希望我可以抹去你的记忆。”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我不会忘记他。”
“嗯,我要失信了。”
眉喜接着说:“他担心你承受不住。”
奉胤摩挲着他的脸,“我还没有这么脆弱。”
君芝通红着眼眶,“他的娘亲就葬在后山。”
“原来在那里。”他喃喃自语,“我带他回家。”
他抱起他,“我们回家了,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开始写的时候是打算让奉胤失忆的,但是写成了这种结局,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那真的就是他们的命运。
木头
第34章 第 34 章
“你相信爱情吗?”
喻怀瑾看着他们走远,白发和黑发纠缠在一起,像是要结发此生。
“我不知道,你呢你有答案了吗?”喻怀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容华的东西你放哪里去了。”
他好像才想起这件事。“八楼,我可以给你,但给不给他就是你的事了。”
喻怀瑾没有接他的话茬,陆离无趣地撇嘴,眼眸流转,转眼就挂着坏心眼的笑。
“它可以解你的毒。”
谁知这人眼睛都没抬,目送那两个人渐行渐远。
“我真讨厌你。”
喻怀瑾忽然看着他,假模假样地做惊讶状,“什么?可以解我的毒?我到底该不该还给他?好纠结啊好烦恼啊好痛苦啊!”
他死鱼眼看他,“开不开心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陆离幽幽地说,“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会更开心。”
“呵,他冷笑一声,病人就是难伺候。”
陆离接过面具人拿来的盒子,“这就是容华要的东西。真的可以解你的毒。”
“知道了。”喻怀瑾接过,“你的八楼都是干嘛的?”
“带你去看看。”他眼里亮着光,像一个想要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
他推开门,屋里没有灯,喻怀瑾看着他一直没动静,“还不开灯?”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灯”
喻怀瑾扬着下巴,“你猜?”
陆离拍了拍手,一瞬间灯火通明。
屋里错落有致地站着七个蛊人,他们穿着沉重华丽的甲胄,像守卫陵墓的武士。
“我喜欢七,每个房间都有七个蛊人。”
喻怀瑾听出他的炫耀之意,轻笑一声,“我喜欢十三,比你多。这些蛊人是苗疆的?”
“对啊,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当然要好好保护。”
“所有的蛊人都在这里吗?”
“还有一些送信去了。”
“原来如此。”
陆离听出他他的言外之意。
“我只对哥哥有兴趣好吗什么称霸武林,一统江湖,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
“我只是想给哥哥报个平安而已…不说这个了,快来看。”
一个半个人高的玉柱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蝴蝶。
一只金色的蝴蝶。
“当初在书上看见的时候我就很想看看它的真面目。果然名不虚传。”
“金玉蝶,这种蝴蝶只有云海那边有。”
陆离不住点头,“对对对,我雇了好些人去,废了不少功夫。”
“走走走,我们去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