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黑了,黑色像是虚无,一切都被它吞噬了,连同时间一起,根本就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时候甚至要握紧自己的手来确定自己没有被吞噬。”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微微颤抖,“你看,它很快就要熄灭了。”
喻怀瑾微微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对我来说,还是逢此百罹的陆离更有用啊。”
陆离忽然轻笑一声,“怎么?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喻怀瑾一愣,竟有些失笑,“你在骗我。我真的被骗到了。”
“骗别人之前,得先骗过自己。”
“但是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害怕那些可以把一切都吞噬的黑暗。”
烛火熄灭。
黑暗如约而至,喻怀瑾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可怖的黑暗,真的连手脚都看不清楚,动作之间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微弱的轨迹。
浓稠的,可以吞噬一切的,可怕的黑暗。
陆离轻轻地笑着,“我倒是有些怀念这里。”
喻怀瑾忽然说,“当你不惧怕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发生了更加糟糕的事情。”
不知道有感而发还是故意套话,陆离只是忽然有了想分享往事的心情。
他捂住眼睛,眼前出现灰色的星空,他叹息着说:“那可真是一段糟糕的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脑袋放空的十五分钟格外漫长。
第37章 第 37 章
那是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离开哥哥。噩梦如期而至,但是让他安心的东西已经消失了,他常常惊醒,仓皇地抱着双生的刀。
久而久之,这把血气的刀竟然被他依赖了。
他们私下传着信,他知道,整个山庄都在父亲的□□下,没有什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默许了这种行为,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他们的信,于是来往的信都只是交谈一些日常。
但是他的心里,扭曲的怒火常年燃烧着。他的父亲,生身父亲,为了双生不详这种荒谬的言论,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自己的孩子。
可以通过自相残杀的办法选出满意的继承人,这样的人,怎么配称之为父亲!
麻木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十八岁生辰前夕,这个男人来看他。
像是驯马人看着劣马,很不满意地说:“我对你很失望,你没有坐上这个位置的资格。”
转眼到了他们十八岁的生辰,他们终于得以见面。抱着娘亲做的衣裳进去,他刚要换,听见哥哥说,“阿离,娘亲这么久没有见我们,我们看看她还分不分的出来我们。”
“好,我们换一下,看看谁装得更像。”
他们浅浅地交谈着,他忽然说,“父亲跟我说,他选了你当庄主。”
“……是吗?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很好,不管我们是谁当了庄主,都不会丢下另一个人,哥哥你比我适合当庄主。”
“如果你当了庄主呢?”
“我当了庄主么……我们可以一起去吃福记的牛r_ou_面,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我的身份也公开吗?”
“当然了!”
他们看着换了之后的彼此,简直像是披上了对方的皮。
“哥哥。”
“很好很像。阿离,我们去给娘看看!怎么样?”
“像是照镜子一样。”
“那就好,我们走吧。”
他们扮演着对方出来,娘亲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们,看神色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她起身要去端面,哥哥拦住她说他去端,叫他回去拿一下当初辣得他们半死的酱料。
可是他好像记错了位置,他东找西找,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个小瓶子,回来路上遇见问剑伯伯,本来想要跟他打个招呼,但是现在他是哥哥的身份,哥哥见了问剑伯伯就像是猫见了耗子一样下意识就会躲得远远的。
这场游戏还在进行中,他依旧扮演者哥哥。于是他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喻怀瑾揉着额头,“陆粼扮成了你,杀了你们的父母。”
“他还杀了我。”
这话说得磨牙吮血。
“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陆离轻笑一声,“陆离早已经死了,我不过是替他寻求答案的幽灵,对于幽灵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鬼神还是比不得人心,你的青楼要毁了。”
他毫不在乎,“不过是一栋楼,我早就留了后手,里面除了蛊人,人去楼空。”
喻怀瑾只是意味不明地说着,“幽灵也算不全人心。”
魔鬼是不是只有在死里,才能明白自己的心?
容华知道事情有变了,陆粼没有来,给喻怀瑾传的消息石沉大海。他当机立断就要赶回去,几近透明的女孩对他说:“问剑庄主来了。”
容华眉目一凝,那人又说,“握瑜剑被困在山庄里,和陆离一起。”
那女孩看着九层高楼,“这座楼已经空了。”
陆离一定留有后手,这座楼里隐藏的东西他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这样一来,陆粼也讨不了好。
“去问剑山庄。”
墨一样浓重的黑暗,无月无星。
陆粼看着这座高楼,眼底晦暗不明。
它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像是欢迎客人的每一个夜晚。
只是迎客的人变了。
数百号披着甲胄戴着面具的人站在巨大的屋子里,正中间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好看的女人。
一个盛装的好看的女人。
她穿着重紫华服,妆容惊艳,环佩叮当。
她眼神有些恍惚,但很快清醒,“您就是哥哥吧?我家主人想好好招待你,以报当年旧情。”
他冷声说:“你家主人让你来招待我吗?”
那女孩笑得好看极了,“是我自作主张,想要见您一面。”
他皱了皱眉,拔出长刀,刀锋凛冽,“我不对女人出手,你可以走。”
君芝看着他笑了。
终究只是一张一样的脸。
她褪下外衫,赫然全副武装。
锁子甲让她玲珑的身姿一览无遗,但是其上遍布的各种闪着冷光的暗器便让人不敢轻视了。
她抽出九节鞭,傲然一笑,“那就请阁下多多怜惜我这一介女流!”
与此同时,那些呆呆站立着的蛊人苏醒了,他们动作敏捷地扑向陆粼身后的人。
青楼声名在外,周围没有人烟,完全一枝独秀。
这里的厮杀惊扰不到旁人的梦境。
鲜血和尸血混在在一起,刀剑齐鸣。
他没有想到看起来这样柔弱的女孩会有这样惊人的攻击力。几乎是不死不休,以命搏命!
她的鞭子如影随形,把去路都封死了。但凡给她近身的机会,那些闪着寒光的匕首暗器就会冲着他的脸招呼。
他避开蜂拥而至的飞针,动作迅捷地握住她使暗器的手,那只手倏地软软垂了下去,君芝轻巧地跳开。
身上的锁子甲已经被挑开,腰腹横亘着一道血迹,她喘着粗气,眼眸依然亮得惊人,满是凌厉的杀意。
周围已经是死伤一片,“阁下带来的人也不过尔尔。”
“对付这些怪物绰绰有余。”
她冷笑一声,“比不得你肮脏!”
那人直直地凝视着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那把刀也像是忽然邪异了,他猛地冲向她,攻势不知比当时凌厉了多少。
之前就像是猫捉耗子一样的逗弄,看着耗子像只跳梁小丑一样蹦跶,但是现在,耗子胆大包天地把猫惹怒了。
那人搂着她,长刀穿过她的身体,很冷。
死一样的冷,她一阵恍惚,看着那张脸呢喃出声:“主人……”那张脸覆了下来。
他在亲吻她。
她的手中无声无息地滑出了匕首,用尽全力地刺向他的脖颈。
男人反应极快,抬手挡了下来,他推着那把刀,连人带刀都推远了。
君芝痛得倒在地上,血从那人手背上流下来。
可惜了。
终究还是没有杀掉他。
她眼眸涣散,那人好像把刀抽了出来,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着,腥味涌上喉头,温热的东西从喉头涌出,一点一点地溢出来。
她以前看话本上写人临死之际,生前种种都会浮现出来。
原来真的有啊,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眼前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折一折地浮现。
家境优渥,姿貌过人,拥有这两样的人她一直都过的顺风顺水,众星捧月,掌上明珠。
但是这样的生活很可怕。一举一动都被过分关注,父亲母亲都在全力培养一个可以配得上这个外貌的女儿。
一点点琐事都会传得面目全非。
那些厌恶她的人觉得她是个城府很深的坏女人,深谙勾引之道,那些喜欢她的人都觉得她温柔贤淑,无一不精,处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