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点头,仰起头来任她那双凉滑的手捧上自己的脸颊,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马诺……”她喃喃道,“我的儿子……”
我知道她应该是欣慰又释然的;被自己抛弃了多年的儿子就在眼前,轻易地接受了母亲是位人鱼巫师的事实,也没有出口埋怨些什么的打算。
或许人生本来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可思议;当年幼的我和茉儿为童话中化作泡沫的小美人鱼唏嘘不已的时候,从没想过我们就是人鱼的后裔。然而即便是流淌了一半人鱼的血,我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不得不被母亲送养给别人,也无法得到摆脱了诅咒的父亲的宠爱。
见她还在恍惚地看着自己十年后的儿子,我深吸一口气道:“我来带你走。茉儿也很想见你。”
“谢谢……但我不能走。”她摇摇头,像是高兴又像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宣誓效忠王的弟弟,这一生都只听候他的差遣,如果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
我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早已朦胧一片的舷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神来,继而用严肃的口吻直视着我道:
“马诺,你和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们必须尽快回到正确的时间线去才行。”
她说着指了指舷窗外仍在海面上弥漫的白雾:“只要你现在带着他一起跃进大海,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速度一定要快;如果过几天这些海雾散去,你们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听得我有些迷糊,刚想开口说其实我没有非要回去不可的打算,便听她接着道:“你们留在这里的话,这个世界原本的秩序就会被打乱,即便他不会再因为诅咒死去,也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厄运。我在登上这艘船之前就有这样的预感,所以马诺,你必须回去!”
……
我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作为一个亲历了奇怪诅咒的人,我不会去质疑刚刚的警告,毕竟她是我的母亲,又是先知般存在的人鱼巫师;所以等维利嘉回来之后我就会带着他离开,绝不会迟疑半分。
可即便如此,她的语气却使我感到不舒服。
明明是多年未见的亲生母亲,她却用这种理智而疏离的态度要把我赶回原来的世界去,恐怕没有一个儿子能为此高兴得起来。“马诺!”我听到她在身后慌乱地喊了我一声,似乎有些后悔。
可我依旧没有停住脚步,闷闷地拉开舱门往前走,上了舷梯又经过遍地人鱼的海景走廊,直到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靠在雪白的太阳伞边喝j-i尾酒的舞女。
“嗝……安杰罗……”一双柔软的手臂绕上我的脖颈,醉酒的舞女双颊泛着红潮,上前将我堵在了角落里,“我好像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宝贝,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她看起来有些眼熟,蜜棕色的卷发勾在嘟起的红唇边,长相x_ing感可爱,似乎是这艘船上最受欢迎的舞女之一,虽然追随者众多,却好像只对安杰罗情有独钟。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戴上伪装,只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努力地回忆她的名字。
“菲妮克丝!”远处有人打趣般吹了声口哨,“你现在有人鱼可以玩,干嘛还缠着安杰罗不放!”
听到这个名字时,我愣在了原地。名叫菲妮克丝的舞女啧了一声,瞥了一眼脚边匍匐着的雄x_ing人鱼,随手撩撩耳边的长发,朝我妩媚地笑道:“怎么样,要一起来吗?”
我这才发现这些人鱼不单喜欢漂亮青年,和异x_ing人类也很能玩得来的样子,只是似乎有些无法尽兴,怏怏地趴在那里,见我看他便倏然来了精神,乖巧地上前扯下舞女的蕾丝内裤,又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来想要脱我的裤子。
我慌忙制止住他的动作,却见舞女忽然瞪圆了眼睛,扬手打了他一巴掌:
“这么积极干什么?我让你碰他了吗?!”
这一下打得极其凶狠,我看到舞女尖锐的指甲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又很快因为人鱼的体质愈合了起来,只是那疼痛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人鱼难受地歪了下脑袋,瑟缩到角落里不再主动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景象十分怪异。“你为什么要打他?”我皱着眉看她道。
舞女顿了一下,用比我更怪异的眼神回望着我,忽然咯咯笑起来,不以为意地耸起双肩道:“为什么打他?只是随便打了一巴掌而已,这能算得了什么,亲爱的;他只是条会zuo爱的鱼,不是人类呀!”
听到舞女黄莺般动听的笑声后,不远处歇在躺椅上的贵族们也赞同地开了腔:
“菲妮克丝说得对,不过是条奇怪了点的鱼而已嘛……我刚刚好奇拿军刀割开那条鱼尾看了看,骨头和我家波斯猫吃完罐头后剩下的部分是一样的……”
“没错,而且怎么玩都不会死的样子,等会儿我还想给他试试听说会很爽的‘窒息式xing爱’……”
“哇,可别玩出什么鱼命来了……”
“死掉倒无所谓,做成标本也很好看啊……”
……
我远远地站在y-in影里看着那些红光满面的贵族,又把目光投向他们脚下已然脸色苍白、似乎被戴上了镣铐的人鱼。
忽然觉得这艘船上原先火热的气氛,已经有些微妙地冰冷起来。
Chapter 37
我不知道这艘船是从什么时候寂静下来的,当我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不对劲时,离我最近的贵族已经带着兴奋的表情高高举起了镶嵌着宝石的短刀,径直捅入了身下人鱼的胸膛;人鱼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紧裹着贵族的部位似乎因疼痛而收缩起来,令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长叹。
不远处继续和人鱼做起爱来的贵族们见状,也纷纷效仿他的动作将各种锐利的器物刺入人鱼的躯体,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残忍带来的紧致快感;我注意到尽管人鱼们都在痛苦地挣扎,喉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我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拉过还匍匐在舞女脚下的人鱼,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定睛朝里面看去。他的声带显然已经被破坏得彻底,喉咙里血r_ou_模糊,像是c-h-a入了什么银制的刀叉。
他看着我,表情似乎有些茫然。我双眼猩红地放开他,将旁边那个还在不断朝我身上偎的舞女扯下来,掐住她的喉咙冷声道:“……这都是谁干的?”
“安杰罗,你发什么疯?!”j-i尾酒杯摔碎在底板上,舞女尖叫起来,扬手给了我一耳光,“明明是你告诉大家要先割破他们的喉咙,以免他们召来救援不是吗?!最先警告我们不要把人鱼当成人类的家伙就是你,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在心疼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像是舞女追捧者的健壮男人抬脚把我踹开,将她抱在怀里安慰起来。
安杰罗……
我吃力地坐起身,五脏六腑火烧火燎似的翻搅着,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疼痛。我扶着舱板颤巍巍地站起来,沿着已经被覆上一层朦胧血色的海景走廊向下走。虽然人鱼还像不久前那样在这艘船上随处可见,交gou的气氛却早没了最初的欢悦,在人类近乎于残杀的x_ing虐下惨白着美丽的脸庞,拼命地想要从镣铐中挣脱,却显然无路可逃。
他们看起来愤怒又害怕,更多的是难以理解的困惑;毕竟他们根本想不出这些看起来温柔体贴的人类在一瞬间长出獠牙的原因,只能在这匪夷所思的噩梦中艰难地承受着。
有几条人鱼看到我这个昨晚还拯救了他们的金发青年,便纷纷把乞求的目光向我投来,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我的裤脚,便被身后肆虐的男人用水果叉钉在了淌血的底板上。我看到那些或是贵族或是船员的人类兴致勃勃地研究着他们,还有人将黄铜手杖捅入还未愈合的伤口,像是试图在人鱼的腹腔开一个能容纳更多yin茎的洞x_u_e。
……
没想到我还是误会了这些人类。
我曾以为这艘船上除了本来就精神不算正常的安杰罗,人类大多还是热情友好的;可我却忘了这是一群原本就以血统和特权为荣的卑劣阶级,平日里便擅长压榨平民和奴隶,更别提现在这些被他们归为鱼类的生物。
躺在血泊中的人鱼睁着无神的双眼朝我看来,似乎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来祈祷我能够解救他们。
可我救不了他们。
直到现在我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渺小。
这艘船上不单有先进的皇家武器,还有退役的海军组成的贵族保镖团,在这种绝对悬殊的力量差距下,虚弱的人鱼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即便他们的声带还完好,能够呼唤海底的同类赶来救援,维利嘉的父亲恐怕也不会特地来救这些革命失败的反叛者。
我僵硬着没有动弹,眼前的画面却始终在挑战我的认知下限,不断翻江倒海的胃终于迫使我冲到水手专用的盥洗室,低头大吐特吐起来。
我咳嗽着抬起头,猛然想起了一直没在这些人鱼中出现的莫兰。
……
没有了身边能与人鱼交流的维利嘉,我无法确定那位叔叔的安危,强忍着不适摸索到安杰罗的水手舱,确认耳边传来的只有一个人像是熟睡的呼吸声后,便轻手轻脚地拉开没有上锁的舱门,悄悄潜了进去。
看到毫发无损的莫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沉睡时,我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下意识朝书桌上摊开的日记本看去。安杰罗并不在这里,置物架上少了洗漱的用具,似乎是写完日记冲澡去了;我走到书桌前飞快地翻阅着那些崭新的墨迹,上面果然记述着当初被我误认为是维利嘉背叛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