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的腿废了？！”高海舟情绪激动，连身体都有些轻微摇晃，“只要你好好复健，是可以走路的。”
高齐跃勾起嘴角，自嘲道：“可是再也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了，对吗？”
这个问题，让喧闹的病房顿时安静下来。管沛行和李彧面色凝重地低着头，高海舟怔在原地，张了张嘴，说不出半句话。
沉默替代了残忍的真相。
高齐跃只觉寒气一点点从脚底漫上来，等回过神时早已手脚冰凉。他半垂着眼，靠在床头，哑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管沛行和李彧面面相觑，他们抬头看了一眼高海舟，见他没反应，李彧忍不住开口：“齐跃——”
高齐跃再一次重复道：“我让你们都出去。”
“好。”管沛行给李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高海舟在李彧和管沛行的搀扶下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刚才被诘问高齐跃的腿到底能不能恢复先前健步如飞的状态时，他哑口无言。
何元青听同事说高齐跃醒了，打算在通知萧铭前先来看看情况，结果只看见高海舟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坐在门口，活像受了很大的挫折。
何元青的心咯噔了一下，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加快脚步走上前：“高叔叔，你们怎么了？”
高海舟看见何元青，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你来看齐跃么？不好意思啊，你可能白跑一趟了，他说现在不想见人。”
“是因为腿伤吗？”
高齐跃的手术受到广泛关注，虽然何元青没有直接参与，但也听说了不少。像高齐跃那样的情况，能保住腿就算是个奇迹。即便后续的复健工作跟上，想做到像正常人那般健步如飞，几乎是不可能的。
萧铭从换药的护士那儿听说高齐跃醒了，还没来得及高兴，护士就紧接着说道：“真够可怜的，亏得他长得那么好看，下半辈子得是个废人了。”
“废人……是什么意思？”
护士抬头看了萧铭一眼，轻笑道：“你不知道吗？他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左腿血r_ou_模糊，差点要截肢。四个医生合力，做了八小时手术，才勉强保住了他那条腿。”
护士说得兴起，丝毫没有注意到萧铭逐渐惨白的脸色：“腿虽然保住了，不过肯定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可惜了，年纪轻轻，变成了残疾。”
残疾二字直击萧铭心房，药换了一半，萧铭对护士的叫喊充耳不闻，像疯了一般朝高齐跃的病房奔去。
高海舟和李彧见到萧铭都瞬间变了脸色，何元青也没想到萧铭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知道高海舟和李彧都不待见萧铭，所以才故意不让萧铭一同前来。
“萧铭，你怎么过来了？”何元青把萧铭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吧，高齐跃还在休息，等晚些我再带你过来。”
“你骗我。”萧铭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何元青，身体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你跟我说他没事的。”
何元青语塞，好半天才找到措辞：“你都知道了？我只是不想你担心而已。”
萧铭心一颤，问道：“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他现在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
何元青猜得到，恐怕高齐跃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萧铭。心高气傲的他，怎么会容许小敏看见他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就看他一眼。”萧铭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一眼就好。”
何元青看着萧铭，只见那双清澈幽深的眼内波光盈盈，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知道，无论自己做多少努力，萧铭的心里始终只有高齐跃。
从前，他以为高齐跃一点都不爱萧铭。他觉得高齐跃只是把萧铭当作新鲜的玩具，那样锦衣玉食的少爷，怎么会懂人心可贵？可是，直至这次地震，他才明白，高齐跃是爱惨了萧铭，他所有的专横跋扈，都是因为他不懂得怎么表达爱。
生死关头，高齐跃毫不犹豫选择了萧铭。何元青尝试着问自己，在同样的状况下，他有和高齐跃一样的勇气，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何元青不得不承认，高齐跃说对了一件事，他做不到为萧铭放弃一切。他顾虑的事情太多，在乎的人太多。
可高齐跃不一样，他我行我素，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他永远不可能变成高齐跃，所以他也得不到萧铭的钟情。
“好，我和高叔叔说说，你在这里等我。”
第91章
不等何元青开口，李彧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齐跃现在不会见他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高海舟本来就不待见萧铭，这次高齐跃为他受伤的事，更是让他对萧铭深恶痛绝。
“让他走！”高海舟气愤地指着萧铭，“让他马上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他！”
“高叔叔，你不能把齐跃受伤的事算在萧铭头上。”何元青不忍萧铭成为众矢之的，“他心里也不好受。”
高海舟恨毒了萧铭，恨不得现在冲上前就打断他一条腿：“他不好受？他不好受就能换回齐跃的一条腿了吗？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能斩Cao除根，否则齐跃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这三人之中，也就管沛行对萧铭的态度还算温和，他见势头不妙，赶紧出来劝架：“都别吵了，一会儿齐跃都该听见了。”
“难道你们对萧铭就公平吗？”
何元青虽然能理解高海舟为父的苦心，但萧铭会落魄至此，不也是拜他所赐吗？假若当初他没有以权谋私，让萧铭去给高齐跃做家庭教师，他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纠葛。
“当初是您把萧铭安排在高齐跃身边的，不是吗？”何元青看着高海舟，一股脑将积压多年的怨恨宣泄了出来，“您心疼齐跃，我可以理解，可萧铭就不是父母生养的吗？你们一个个都以为高齐跃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恕我直言，高齐跃的腿还有恢复地希望，但萧铭的人生却因为他彻底毁了。你们有谁想过对他做一点点的补偿吗？”
“高齐跃是您的儿子，您会不了解他吗？若非他不乐意，谁能逼他在那样的情形下舍命救萧铭？”
何元青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那么残忍？他们对别人的痛苦熟视无睹，对自己亲近的人又是百般关怀。同样是人，难道出生的不平等，就意味着要遭受不白之冤吗？
“元青，难道你也……”高海舟吃惊地看着何元青，接下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彧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起来。
好关心啊，果然是真心所爱的人，那么紧张的表情，生怕萧铭受了委屈。不像对他那般，弃若敝履。
明明是那么残忍的人，为什么能对另一个人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呢？难道就因为萧铭家境贫寒，处在弱势，所以何元青就处处庇护吗？
真是太好笑了，怎么会那么好笑。他把真心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何元青却连看一眼都不愿意。萧铭什么都不做，何元青却能为了他赴汤蹈火，甚至不惜顶撞高海舟。
所以他的付出到底算什么啊？
萧铭走上前，越过何元青，直直地站在高海舟面前。高海舟正想破口大骂，萧铭却忽然弯下腰：“拜托了……让我看他一眼。”
“你在这里假惺惺装什——”
管沛行大声拦下李彧：“别说了，李彧！”
李彧脸色一白，撇过头，不再言语。
“高叔叔，元青说得没错。齐跃的意志，不受任何人左右。”
“我和齐跃认识那么久，从没见过他那么拼命想要留住一个人。如果萧铭是他的毕生所求，你为什么不随了他的愿呢？”
随了他的愿，说起来确实轻巧，但高海舟怎么做得到有生之年看着高家断子绝孙呢？萧铭是个男人，如果他和高齐跃在一起了，日后别人会在背后怎么议论高齐跃？
管沛行给何元青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黑着脸的李彧说道：“李彧，我们先送高叔叔回家休息一下。”
“我在这里守着齐跃，你送高叔叔回去。”李彧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管沛行轻叹一口气，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高叔叔，医院这边有李彧照看着，您就不用担心了。”
何元青走上前，替萧铭打开房门，高海舟难得没有阻止，他催促道：“萧铭，快点进去吧。”
高齐跃背对房门，双手环抱毫无知觉的左腿，佝偻着身体躺在床上。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的某根神经像是受到刺激，随手抓起枕头，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我不是说了！都给我……给我滚！咳咳！”
气急攻心的高齐跃趴在床上狼狈地咳嗽，萧铭快步走上前，手还没碰到高齐跃，就被对方软绵绵的一巴掌打开。
“别……碰我！滚……滚啊！”
萧铭双膝弯曲，蹲下身来。这时，高齐跃才发现来人不是别人，而是萧铭。他怔怔地看着萧铭，许久才吭吭哧哧张嘴：“怎么……怎么是你？”
“我来看看你。”萧铭伸手抓住高齐跃的手臂，“先躺好吧。”
见到萧铭的高齐跃一下子变了样，他任由萧铭将自己扶回床上，替他盖上被子。萧铭转过身，打算拿把椅子，却被高齐跃误以为他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