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明诚轻轻抽动的肩背,明楼体贴地没有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四下寂静极了,水流声是此时唯一的声响。在这个仿佛天荒地老的拥抱里,明楼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以单纯的“兄长”的身份给予明诚宽慰。
他忽然很想亲亲明诚。
就真的这么做了。
TBC
【楼诚】AYLI 番外 星夜 2
这个亲吻开始得十分别扭,且局促,明楼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吻也是可以艰难至此的。
明诚的嘴唇很干燥,还有点儿脱皮,反应则是近乎木然的。但是在这样的明诚面前,明楼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倘若此时有什么旁观者的话,肯定有至少十个理由来嘲笑他的笨手笨脚。
当然,这个时候再不会有别人。
明楼很笨拙然而很仔细地去亲明诚,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点点地随着亲吻渐渐有了回应而松弛下来。不知不觉中,明诚手臂上的力度变小了,又很快地再一次缠住了明楼。这一次,力量中的意味是不同的。
终于分开的时候都感觉到了窒息,有那么一两秒的光景,两个人的目光是刻意错开的。但再下一个瞬间,他们情不自禁地开始了第二次亲吻。这一次,好多了。
明楼的手捧住明诚的脸颊,感觉冰冷的水滴顺着两个人皮肤的交界处,固执地滑进了他的手心。
像一棵终于熬过严冬的树那样,明诚醒了。
他们再开始说话时,明诚已经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明楼给他洗完头后就离开了浴室。一开始的交谈不甚顺利。中途明楼见不断有水珠顺着发根滑到明诚的颈子上,就又回了一趟浴室,扯过浴巾给他擦头发。明诚的头发留得很短,被明楼一阵擦拭后发梢根根朝天,像刺猬。
明楼问明诚要不要出去吃。明诚摇摇头。想吃什么?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明楼只好翻箱倒柜地给他张罗吃的。前菜是牛油果配白煮蛋,配伍斯特酱汁吃,主食则是青酱意面,青酱是超市买来的半成品,保质期正好到今天,冰箱里还有一盒虾仁,正好也加进面里。
他们安静地、面对面地吃饭,一切都是曾经熟悉又睽违已久的。明楼忍不住想,阿诚刚到家里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吗?
然后他发现,记忆力居然背叛了他。他已经记不得了。
明诚吃饭的速度很快,然而餐桌礼仪很好,不管面前是多么简单的食物,只要看着他吃饭的样子,都会让人觉得这必然是一道佳肴。明楼中途问了他一句够不够吃,总算让明诚抬起眼来。
“够了。我不饿。”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明楼为他准备的所有食物都吃光了。
然后明诚就去收拾浴室,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这时明楼看见了明诚这次旅途的票据:原来在来法兰克福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巴黎。
看着皱巴巴的法铁车票,明楼问:“去看苏珊的家人了?”
明诚的动作定了一定:“嗯。去安哥拉太难了。”
他依次倒入消毒水和洗衣液。
明楼觉得自己的公寓有点儿小了,下一刻又觉得,它实在太大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明诚忙碌,直到后者试图给房间吸尘才不得不出声阻止:“不是要你来做这个的。我这里不缺清洁工人。实在没事干就去睡觉。”
明楼飞快地计算了一下时差,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给明诚准备好床铺,忙轻轻地一拍额头,让明诚在沙发上等一等自己,就快步进了卧室。
明楼的公寓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大的用来做工作间,稍小一些的才是卧室。他飞快地换了床单和枕套,然后又另外置办了一套,准备自己睡沙发,或者在工作间的地板上打个地铺先凑合一晚。可当他挟着被子走出卧室时,对上的是明诚有点疑惑的目光。
明诚目光一闪,轻声说:“我睡地上。”
“今晚你睡床吧。明天再说。先好好睡上一觉,我们再讨论别的。”
真奇怪,他无法再以“大哥”的口吻去命令明诚了。
一句话,一场拥抱,一个吻,居然能有这样大的力量。
明诚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那我睡沙发。我不需要很多空间。我不想打搅你。”
明楼定定看着他:“可你已经打搅我了。接下来,你都得打搅我了。”
明楼把“打搅”两个字念得很重,说完就把被子和枕头扔在双人沙发的空处。
然后他朝明诚伸出手,把他拉起来,又给了他一个稍纵即逝的拥抱——有些界限一旦模糊,就永不可能回到线后——“阿诚,听话。”
小时候的明诚从不要他说这句话,现在倒统统颠倒过来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明诚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那好。大哥,我们一起睡吧。你陪陪我。我不需要很多空间。”他又重复了一次。
明楼就陪他躺下来,两个人各自睡在一边床沿。在他们之间只隔着他们自己时,其实是什么都是一线之遥,但他们心照不宣,假装一张纸就是一面墙。可在这个晚上,他们之间明明再没有其他人了,死者又把他们分开了。
躺下后,明楼一直等着明诚开口说些什么,可也许明诚真的太累了,沾上枕头没五分钟,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
听着这样的呼吸声,明楼很快也有了睡意。而就在他也跌落梦乡的前一刻,年轻而温暖的身体贴住了他。
明楼一怔,继而无奈地想,完了,睡一张床真是个坏主意。
TBC
【楼诚】AYLI 番外 星夜 全
初到明家时,明诚身体不好,每逢变天,头疼脑热是常有的事,总要兄姐带着睡。那个时候明台也小,最是粘明镜,于是往往是明楼和明诚睡一张床。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明诚给明楼最深的印象,是冰冷的手脚和滚烫的脸。
少年时的明诚也这样贴着明楼睡,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最初明楼当然是不习惯的,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还是不习惯。
特别是在这个晚上。
明诚睡得不好,呼吸不匀,翻来覆去,又一直没醒,一只手始终抓着明楼睡衣的下摆,倒是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明楼也睡得不好,但和明诚不同的是,他几乎一直醒着,却不怎么动,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凑合了一个晚上。凑合着凑合着,等短暂的黑夜再次有了曙光时,明楼看了一眼窗外天空那稀薄的星星,总算是睡着了。
但他这一次的入睡还是没持续太久——明诚醒了。
他们之间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明诚醒来后很快缩回了手,很轻地翻身,下床,去了一趟洗手间,又轻轻地回到了床上。这一次,他又睡到了床的另一边。
之前明诚一直贴着他,习惯了人体的温度后,身后空下来就觉得空调的温度有点儿低了。加上之前几乎一晚没睡,明楼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所以这次轮到他翻身,靠向明诚在的那一侧了。
明楼的这个动作让明诚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外让,他忘记自己已经睡在了最边缘,这么一让,直接就滚下了床。
这下,明楼最后一点稀薄的睡意也被吹走了。
明楼睁开眼,哭笑不得地看着明诚抿着嘴从地板上爬起来,便说:“没摔着吧?”
他伸手,要拉明诚。
明诚犹豫了片刻,还是借力爬了起来。躺回去后有点拘束地只占着一个不大的地方,听呼吸不像要睡,也没有起床的意思。
明楼扯一把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闭上眼睛和他说:“那我再睡一会儿。”
片刻后明诚才回话:“你睡。要我到点喊你吗?”
“不必。我有闹钟。”说话间,明楼又往明诚那边靠了一点。
可接下来两个人谁也没能再睡着。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如今不知从何说起,也是一种别样的煎熬。到头来还是明楼翻了个身,在晨光中望着盯着天花板走神的明诚说:“阿诚,说说非洲吧。”
说完这句话,明楼感觉到明诚对他投来的目光。目光中最多的是惊讶,但片刻后他还是开了口。
一开始的叙述是很混乱的,因为这确实也是一个过于庞大的话题,教人不知道从何说起。明楼想,倘若有人对他说,“说说欧洲吧”,自己恐怕第一反应是,“欧洲的什么?”
但明诚没有这么问,他慢慢地、混乱地、然而也是平静地,告诉明楼他的非洲。
明楼唯一一次踏上非洲大陆是去摩洛哥,去开一场并不重要、可所有参会人都表达出了相当热情的学术会议。不过因为明诚,明楼从不觉得非洲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尽管在两个人的通讯往来中,明诚并不怎么谈及非洲的风物。
今早无疑破例了。明诚和他分享一张床的同时,分享了许多过去他从未与人分享的记忆:尼罗河支流的Cao滩里,他和本地人去猎鳄鱼,鳄鱼r_ou_吃起来像j-ir_ou_,肢解这种巨大的动物需要从腹部边缘开始,这样可以得到一张好皮,而且再怎么凶恶的动物,腹部往往都是脆弱的。
无穷无尽的沙子,同伴们的疟疾,有些地方建起了基站依然无法顺畅沟通,当地人就找来巫师,以期祭祀和祈祷能带来更好的通讯。
明诚也和明楼说修路时的事:临时招募来的本地工人没有穿鞋的习惯,有些人第一次上工地,赤着脚走上才铺好的沥青路,就这么受伤了。家里的成年男人受伤了,就让最大的孩子来,小孩子更容易受伤,那就女人来。所以他们这些常年在一线的人,都得会几句当地话,法语自不必说了,阿拉伯语,斯瓦西里语,还有其他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拼写只能跟着读的语言,最常说的一句话是,站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