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啊。”
三日月宗近轻声道。
他的蓝衣跟恰好出现在脚前的蓝色花丛格外相称,只是不会像花儿那样,在风中没有凭依地脆弱摇曳。
在阿尔托莉雅的墓碑前驻足,他注视了女孩儿的名字半晌,才俯身,将萤丸的刀柄捡起。
“觉得碎成这样不太好的话,我可以帮忙把他拼起。只是,能不能再变成人形,就没法保证了。”
魔术师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三日月宗近应了一声,却道:“啊,谢谢,不过不用了,有办法修好。”
“唔。”梅林说:“话说起来,有些意外啊,你的同伴变成了这样,你不生气?”
三日月宗近一笑:“不是说过吗,刀总会有破碎的那一天——哈哈,该算的帐会记下的,我只是不会因为预料得到的事情生气。”
“预料得到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萤丸为了保护一个人类,心甘情愿碎掉的——这件事么?
是的吧。
三日月宗近轻闭上眼。
理想乡中的风如此和煦,竟给人一种,也将幻想的画面吹进心间的错觉。
画面的中心,矮小的白发少年踮起脚尖,趴在木头做的摇篮旁边,睁大了的翠绿眸子直直地盯着前方。
大约七八个月大的女孩儿不知怎么,也抓着摇篮的栏杆站了起来。
她双腿还没有多少力气,根本就站不稳。没几下,身子就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啪嗒一下跌回柔软的床垫里。
然而,即使如此。
“唔——唔哇,哇哇哇。”
她也用好奇的碧绿色眸子,盯着表情呆呆愣愣的少年看。好像明白了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和棉花差不多柔软的手掌就固执地伸了出来。
“……”
少年继续盯着她。
终于,在婴儿阿尔托莉雅要仰头摔下去之前。
他也伸手,用自己的掌心包住了婴儿柔嫩极了的手指。
……
如果这个女孩儿能顺利长大,自小陪伴在她身边的萤丸,很有可能会成为她最重要的伙伴。
“他们之间的故事,也一定会格外美好吧。”
三日月宗近如此感叹。
从异世界寻回的同伴,被他找到的时候,果然不全都是以未被唤醒的刀剑形态。
“被唤醒的,与意外的人产生羁绊的……啊啊,不会只有我一个。”
没来由地感到惋惜。
不过……罢了,“故事”还未开始就已然结束。
三日月宗近正这么想着。
“……怎么回事?”
梅林带着疑惑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侧目,正欲看清——
诧异和惊讶,还有些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情绪,同样浮现三日月宗近的面上。
本不该在白日出现的点点“星光”,悄然从花海中升起。
它们在花间环绕,翻飞,慢条斯理地飞到了蓝衣青年的身边——准确的说,是飞到了还在他手里的刀柄边。
不知为何。
漫天的萤火虫,像灯火,又像在这美好仙境泛开的月光。
悄然飞舞,让柔和的月华染上了破损的刀尖。
第十三章
萤丸……
以三日月宗近事先没想到的方式修好了。
这大抵又是吃了“失忆”的亏。
回首看到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再看到萤火虫固执不休地在刀柄边环绕,三日月宗近怔了一下,眼底出现了略微的变化。
萤丸,萤丸——他好像从这个名字,还有萤火虫的表现上得到了灵感。
这大半年(阿尔托利斯)辛辛苦苦收集回来的碎刀片全都取出,被三日月宗近把它们铺到没有花影的地上,和刀柄拼到了一起。
就目前而言,虽然有了大致的形状,但碎得不成样子的刀到底还是碎的,裂痕依旧惨不忍睹。
三日月宗近在碎刀旁边蹲下,这个颇毁优雅形象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是一点也不傻,反而因为专心致志的表情,而凸显出了好几分反差的可爱来。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郑重地盯着萤丸·碎看。
果不其然,吸引萤火虫的不是他,而是萤丸。
像是觉察到了机会,就在身边打转的满眼光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欢欣雀跃地一窝蜂朝着碎刀涌来。
它们如此渺小,如此轻盈,却汇聚成了一条小小的光河,将表面黯然无光的萤丸整个包裹了进去。
三日月宗近的眼睛亮了。
这时浮现在深蓝瞳孔中的光彩,就不止是在外印染上的萤火了。
他情不自禁地弯起眼眉,直到此刻,才算是心中毫无y-in翳地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啊,萤丸——看来,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了。”
同样目睹了这一切,梅林的嘴角抽了抽,一时说不出自己该惊讶还是该无语:“……哦,是这种自愈法。我那时候做的,才叫做真正的多此一举吗!”
心情着实难以形容。
梅林想起了自己当年好不容易才把萤丸拼起来的艰难经历——刀所拥有的自愈特点自然早就发现了,但他却没想到,萤丸压根就不需要他来修。
修了就算了,还把人家修烂了。
这……
自觉没人(liang)心(xin)的花之魔术师阁下,竟觉得心头有些微痛。
呃,痛的到底是不是良心,还有待商榷。
“……”
皱着眉看了一阵,梅林也决定不说话了。
碎刀已然全部被萤光覆盖,庞大的生机油然而生,但是,把萤丸完全地复原,还是需要颇久的时间。
等待的时间是有些长,但在这一期间内,三日月宗近和一旁的魔术师都没有离开。
他们足足等了大约与外界的一天一夜相同的时间,才等到萤火虫一点一点飞起,重新消失在r_ou_眼无法轻易探寻的花丛深处。
阳光终于得以穿破阻碍,直直地投落下来,仿佛让深色的土壤蒙上一层浅淡的光辉。
更为耀眼的光辉,则是着落在铮亮如雪的刀身上。
完好无损的萤丸安静地躺在原本只有一片细小碎块的地面,打成结的红穗结紧贴着黑色的刀柄,就像点缀在土壤里的一朵艳丽的小花。
“真的修好了啊。”
魔术师正在滋味复杂地感慨,他就看见蹲了这么老半天的蓝发青年终于动了:伸出手,把萤丸拿起,还有……
这家伙,还说了什么?
声音很轻,但梅林随后还是分辨出来。
三日月宗近说的是——
“欢迎回来。”
他这个人啊,心里在想什么,大多时候都看不出来。
好像一直都是笑眯眯的,遇到许多事情都泰然处之——换个意思,就是对许多事情都根本不挂心。
用外表隐藏的是无比任x_ing的内心,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一把格外任x_ing的刀,只不过见了他的人初时一般都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梅林早已经亲身领受过这家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任x_ing和冷淡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三日月宗近此时展露出的“在意”有那么一丝惊奇。
任x_ing的刀,尤其在乎自己的同伴。
这或许就是相似又不似的他们,对比起来最明显的不似之处了。
梅林能够间接感受到,却无法理解这样的同伴之情。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梅林:“?”
他正对这句感谢是不是跟自己说的产生一定的质疑,就见站了起来的三日月宗近转身面向他,映入眼中的表情,果不其然,又是笑意盈盈。
三日月宗近(朝梅林伸出手):“然后,嗯?”
梅林:“还有什么然后?”
三日月宗近就是不把手收回来:“你觉得呢?”
梅林与他对视:“……”
三日月宗近:“鞘。”
梅林:“……啧。”
在短暂的无声对峙后,花之魔术师恶作剧失败,很是不爽地把自己私藏下来的刀鞘丢给了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接住,只听闻哐地一声脆响,把完全复原的长刀归鞘的动作麻利而帅气。这一幕要是被外面的女士们瞧见,怕是会有不得了的事件当场发生。
触景伤情(?)的魔术师心头又浮现出了那一点点不爽,虽然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好了,你的同伴找回来了。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三日月宗近用梅林说过的话反问他。
“找回了你的同伴,你如愿以偿,不是该走了么。”
梅林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们的“交易”本应如此。
三日月宗近如愿找到了萤丸,按理来说,他就该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