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麻烦了。
按理来说,努力揣摩,努力尝试与陌生之人沟通,了解现下的情况——包括试图找回记忆在内,都是他最应该做的事情。
可刀又觉得,不仅麻烦,自己大概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毕竟,“主人”在跟他当众打了一次照面,嘀哩咕噜说了半天结果沟通无果,他俩面面相觑之后,就像是对从刀变成“人”的他失去了兴趣,完全没再搭理他了。
具体表现在,他拿走了给他熟悉感觉的短刀,没有在“主人”面前干站多久,就有人上来,领他去了一个空置的房间。
目前身处的地方十分宽阔。
建筑群落紧靠在一起,虽然并非高耸入云,但却给人以恢弘壮阔之感。
有许多人都在里面,男女都有,只不过,男人似乎在守卫,而女人在建筑物中间穿梭,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就跟引领他的女人一样。
刀一路都在观察,却没能从自己空空荡荡的“常识”储备中找到这个地方应该称作什么。
没办法,他连常识都基本上忘光了。
直到后来,他才观察出结果。原来这个地方叫做“皇宫”,一个国家的国王才能居住的地方,在皇宫中四处都能看到的男人是巡逻的护卫,女人则是国王的侍女。
跟着带领自己到处走的侍女到了房间,刀紧接着判定,这或许是以后自己都要住在这里的意思。
国王——他的那个金发赤眸的主人——不打算把身为武器的他带在身边,把他随意找个地方一丢,就不管了。
“我被遗弃了?”
刀独自沉思。
好像没有。
因为主人虽然把他丢到一边儿没有再管,但时常有侍女过来照顾他。
刀发现得最快的事情就是,他似乎相当不擅长打理自己,动手能力很差。变成人形后身上便穿着的这套衣服一层接着一层,一开始他连要怎么脱都没搞清楚,显得格外笨手笨脚。
最后果然还是侍女们帮他脱掉的,而且,她们还给他准备了不管是穿还是脱都很简单轻松的新衣,这让刀很高兴。
他对由别人帮自己整理的情况格外适应,没有半点不舒服,反而显得习以为常。
高兴了,又由于语言不通,他就对帮了大忙的女人们露出微笑,以此来表示感谢。
每次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女人们看到,俏丽的脸上都会浮起明显的红晕。
她们也知道他听不懂这里的语言,可以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说悄悄话,一边说,一边捧着脸,时不时往他这儿瞅。
女人们:“&%¥%#¥¥&……”
刀:微笑,微笑。
就这样,没过多久,安安静静蹲在房间里的他得到的待遇就更好了一层。
有人照顾,有人送来吃食,当然,也有人说着听不懂的话,大着胆子伸手摸摸他……
总之,除了“主人”把他视作空气,苏醒后的日子过得哪里都很好。
如果是被遗弃了的刀,肯定是享受不到这么无微不至的照料吧?
刀是这么想的。
不过——如果真的被主人遗弃了,遇到这等对刀剑来说堪称灭顶之灾的大事,他想了想,心里居然没感到难过。
武器若是有了想法,对主人自然会有无以伦比的依赖和信任,被抛弃了,要么深受打击,浑浑噩噩,要么就会偏激地怨恨上主人。
“嗯,那我大概不是一把正常的刀。”
刀继续自言自语,竟就这样轻松愉快地挖掘出了自己颇有分量的特点之一。
主人不搭理他,他毫无心理负担。
在专门分给他的住处待着,也不出去,刀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那把短刀上。
熟悉的感觉并未随着时间的磨蹭而逐渐变淡,虽然也没加深,但失忆了的刀认为,它应该是自己的“同伴”。
也就是说,短刀也应该像他这样,可以从只是死物的刀身变成人类的形态。
他是这么想的,凭直觉判定这个猜测的可能x_ing非常之高,但是,要实践起来,难度却比所想的高出不少。
刀一时没能找到让同伴苏醒的办法。
他自己是被“主人”的血液唤醒的。
那个男人的指腹被他的刀锋划破,蕴藏着极为强大力量的血液借此浸入了他的本体,从而才让他的意识苏醒。
在这里,他开始尝试,也让短刀划破自己的手指。
看上去和人类一般无二的血液渗漏出来,出乎意料的是,血却没能无声地浸没入短刀的刀身,而是无比寻常地顺着刀刃的两边滑落,径直跌落于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困惑,尝试了好几次都是这个结果,不得不继续思索。
“难道是……”
在久久地安静过后,他垂眼,看向残存在脚前未干的血迹。
不知是他看错了,还是些微的血迹混入了r_ou_眼可见的灰尘,眼中所看到的血渍在光芒的折s_h_è 下略显得昏暗。
像是果真有深沉的暗芒在其中隐晦地流转。
用自己的血液唤醒短刀的计划多次失败,刀也就不再做无用功了。
倒不是说他这么干脆就放弃了,只是在找到更进一步的头绪之前,暂且把这件事放一放。
他过了一段悠闲又舒适的日子,便开始了本该在第一时间进行的步骤。
首先,在语言还是不通的情况下,用动作连蒙带猜,勉强地跟已经对他很是熟悉的女人们交流。
——能带我出去走一走吗?
比比划划,意思终于传递出去了。
他并不用担心失败,因为,只要带着笑,不知怎么就激动起来的女人们只犹豫了一下,就领他离开了房间。
刀在不算窄小也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待了这么多天,几乎没有出过门,这次总算出来透气了。
说是出去走一走,侍女带着他在皇宫内部转了一圈,耗时自然很久,差不多大半天。除了位于最高处的国王的宫殿,其余地方都转到了。
是的,皇宫由无数建筑群落构成,但只有王的议事厅和寝殿处于只能让众人抬头仰望的最高处,由从下直上的长长石梯连通,凌驾于万物。
他们没有上去,只在石梯前远远地望了一眼。
刀当然记得,他不久之前就是从那最高处被人领着走下来的。
“主人”的宫殿是什么样子,还有一些印象。“主人”自己长什么模样,唔,当时打量了一眼,现在也是还有些许印象,但不能说有多深。
刀完全没有为自己居然忘了“主人”的尊容而感到愧疚,他倒是借这个机会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去拜见“主人”。
短刀似乎无法凭自己让他苏醒,皇宫似乎出不去,“主人”又似乎把他漠视,这样的情况,还真是有些糟糕呀。
想到这里,刀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我能去见一见主人吗?
这次的询问没能得到立即的回应,侍女明白他的意思后,彼此对视一眼,表达的意思是,她们得先跟王通报才行。
好啊。刀没有意见,恢复到之前蹲在房间里的安然状态,心平气和地等待着。
等着等着,一连等了三四天,结果,什么回应也没有。
仿佛“主人”真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刀:“……”
他没有生气,情绪也没有多少起伏,只是低头沉思:“唔。”
既然这样。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除了继续在房间里待着不出去,就只有——
还是自己主动过去找“主人”啦。
刀很果断地忽略了某些大概很重要的阻碍因素。
他真的出去了,没能被侍女们阻拦住,毕竟他听不懂她们说的话呀。
鉴于地方的确很容易找,偌大的标志建筑物就在头顶上,连问路找路的功夫都直接省略了。
长得仿佛直通天际的石梯就在脚下,他踩上去,也不着急,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在攀登的过程中,定然免不了有人想要拦他。
可是,或许是因为他抬头望过来的表情着实无辜且茫然,让拦者哑然,动作不禁顿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再恍神的时候,那长相与当地人不同、但就是让人觉得美丽的蓝发青年已经泰然自若地往上走了。
“主人”就在最高处。
当刀磨磨蹭蹭登上阶梯的顶端,已然耗去了好长一阵时间。
由齐整高大的石柱支撑起来的宫殿来到了眼前,将不必言说的辉煌也带入了视野中,站在这里,就像踩在了常人无缘攀登的云端。
然而,他只浅浅地打量了一眼,不被外物的华美所吸引,便如心所想,悠悠地往前走。
宫殿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不知为何,门前也不见守卫的踪迹。
安静。
就像被他人小心翼翼,刻意空出来的静谧,格外温和地将整座宫殿环绕。
若是无意间来到此地的人,恐怕会被弥漫在空中的安静所影响,更加小心谨慎地屏住呼吸,随后尽快离开,不愿让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打扰安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