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变黑,也没有出现难看的延伸到手臂间的裂纹。这只手还是这般修长,连指甲都修建得整整齐齐,白皙如玉,就像精心修饰过的艺术品。
所以才会觉得奇怪呀。
刀仔细回想,认为自己的记忆虽然有断层,但应该不至于出错。
他断了。
对刀剑而言,断裂就等于死亡。本体是刀的他大概也不例外,结果,断裂了一次,此时怎么又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呢?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刀打量完自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再郑重感受了一番自己身上出现的不知是好是坏的异样,做完以上这些事情,才抬眼。
视线正对向前,一个极其耀眼的男人出现在视野的正中。
金发赤眸,俊美无比,但神色就是一如既往的不好看。
哦,没有出现幻觉,他果然是——
“听得懂本王的话么?”
金发的男人坐在王座上,单手托着头,只将目光斜视过来。
这一幕,几乎就是他们初见时的翻版。
刀跟没想到又见到了的王对视。
“嗯。”
“很好。”王哦了一声,对他活过来后没有再变成白痴颇为满意:“过来。”
然而,他站着不动。
王挑起了眉。
“对不起,主人,我感觉很累。”
他说。
“不舒服,毕竟全身都断过了一次,骨头可能有哪里没接好。走动不了,多站一会儿可能也会觉得累,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上忙……”
王:“…………所以呢!本王把你留着,你能干什么?”
刀:“当您的收藏。”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不卑不亢。
然而,就是话中有刺,毫无忌惮,扎得人疼。
第三十二
第三十二章
王觉得自己修了一把假刀。
跟前面本质上与王的认知相驳的假乌鲁克人不同, 刀是他亲自修好的, 但重新修回来的这把刀,却仿佛从里到外全部换了个芯。
外表没有改变, 记忆也都还在。
这刀化作人形出现在王的面前时,一如初见时那般风姿绰绰, 寻遍这个时代,恐怕都找不出再多有这完美色泽的人物。
站着不说话, 只看他的脸,倒还可以照旧满意地欣赏。
然而,他一开口。
王就直接被他看似直白、实际上非常不客气的话给噎住了。
现在明白了。
这家伙,许是因为已经为了跟王较劲, 连自己的x_ing命都能不要地折断过一次,此番重获新生, 就干脆不再装了。
以往他在装,具体表现在哪怕对这个“主人”不喜又不满, 表面上也从未表露出异样,仿佛没发现“主人”的冷淡和怀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相应的, 他不怎么跟“主人”交流,话相当之少。
而现在,他不装了, 那浅薄一层的忠诚乖巧的壳子不翼而飞, 本x_ing就这般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
即使是对这家伙的真面目有那么一点觉察的王, 也被他前后对比极其鲜明的反差惊讶了一下。
“你能干什么?”
——当装饰, 当收藏。
“听这个语气,你这家伙,似乎对本王有很大的不满啊。”
——没有,大概是因为太累了,没能控制住地说出了心里话。
“……”
真是不可思议,王居然被区区武器噎得哑口无言。
当然,也就哑然了那么一瞬,真要被几句分明不满极了的抱怨堵得说不出话,王就不是王了。
“世上可没有像你这样敢对本王不敬的装饰品。”
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敲了几下,王稍微坐直了身子。
他再度看向他,见蓝发青年的眼眸中停留着与其瞳色无法相融的火光。
那火光还在扩散,仿若燃烧保留温度的边缘之光泛滥出了边框,与青年不冷不淡的样子又有不符。
只是,这般像是孕育着什么、又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的奇景,也不知本人是否有所察觉。
有点意思。
王却是不怒反笑。
他颇有含义地深看了无动于衷的刀一眼,不仅没有立即发怒,反而很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然后道:“是因本王的恩赐,你才能够重新站在这里。让你铭记本王的恩德就不指望了,至少有一点用处。”
“装饰——呵哈哈哈哈!既然你自己这么说,本王允许了!”
“从今天起,你每天都来这个地方报道,把装饰、收藏、观赏品的职责做好。”
不得不说,这个命令真是绝了。
跟刀的毫不客气简直出自于同源,甚至还要更过分些。
说让人当装饰品,就真让他当了,王将不留余地任x_ing妄为根本不考虑他人心情的宗旨贯彻得淋漓尽致,也不怕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的刀看他更不顺眼。
刀:“好啊,知道了。”
他应下了。
但是,不排除面上不动声色,日后定要变本加厉地膈应王的可能x_ing。
从某方面来说,这两个本x_ing相似的男人撞到一起,虽是主从的关系,但谁也不可能向谁服输,非得撞得铿锵作响电光飞溅——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的“合拍”了。
于是。
刀在皇宫中充当装饰品背景板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事先说清楚,他对自己的定位心知肚明,看上去没有半点不情愿。
王让他待着,好的,那就待着吧。
刀每天都来王的面前报道。
乌鲁克王吉尔伽美什的日常非常有规律,略过吃饭睡觉休息的时间,也就是处理政务,接见官员,听大祭司汇报占卜结果。
只有偶尔几次,他会离开仿佛坐着就挪不开的王座,出去透气——不,是去给百姓们主持重要的仪式或是祭奠。
总之,大部分时间,王都在宫殿里,王座上,堆满石板的案台前稳坐不动。
刀随侍在他身边,因此,大多时候便是守在王座旁。
王查阅石板的时候,刀就光明正大地站在一旁,微微垂眼就能看清石板上的内容。再将视线往旁边倾斜那么一点,王那张染上凝重的俊美面庞就会无比清晰地映入眼中。
可能是因为体内有三分之二的神血,本质上跟普通人类的身体大不相同,即使连熬几天的夜,王的脸上也不可能出现黑眼圈这种东西。
这个男人的眼下,只是略微投落了一抹由微垂的眼睫带来的y-in影,仿佛被牵引,也变得暗沉了几分的赤色就在y-in影之上流转。
——他累了。
这是刀在旁边默不作声观察了好几天后得出的结论。
不要说他为什么观察了这么久,主要是这个结论让人觉得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在刀的印象里,这个“主人”通常摆着一张要么睥睨众生,要么漠视一切的冷酷脸,除此之外,就是哈哈哈大笑的嚣张脸。
印象深了,事后隔了这么久再发现,傲慢霸道的男人摆脱不了人类的那一部分,居然也会感到疲倦——
嗯,有些惊奇。
也有之前同样也是在旁边守着,没发现,直到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的缘故在里面。
时间静悄悄地流淌而过,等到刀思绪远离了此间、过了半会儿又回来,他再一看:
“…………”
男人眼下的y-in影悄无声息地向外了一分。
并且,仿若不自禁的动作。他不知什么时候调整了一下姿势,左手还放在表面粗糙的石板上,右手托起了头。
同一时间,说不准是否又有一瞬的松懈。
右手拢住一部分金发,发丝却在指间缓慢地滑动,没停留住,反而呈现出下一刻就要彻底失去掌控,让王尊贵的脑袋随着眼皮下垂的弧度,一起往下栽的趋势。
如果真的栽下来了——
把石板磕碎了就不太好啦。
刀这般想着,觉得自己十分体贴(等等,为什么在意的是石板而不是王同样尊贵的脸),也就顺势抬了一把。
下一刻。
“……”
“……”
王滑落下来的眼睑触电般地抬起了。
“杂种,你又在干什么!”
他此时的表情煞是精彩,黑了脸,又像是冷不防吞了一口苍……不,没什么。
刀哪里会不怕他,都算是撕破脸互知底细了,当然要淡定回望:“看您快要一头磕到石板上,我就帮您挡了一下。”
——伸手,用手掌托住王的下巴,再往上提了提。
简单明了,事实证明这个举动也很有效果,这不,王一下子就醒了,精神也恢复了。
刀说,不用谢。
这是恰好在旁边看到了的忠心仆人该做的事情,夸奖也不必了,应该的。
王:“本王想剁掉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