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肩上的陆逊像是被惊动了,开始小声的呻吟起来。
“醒了?”太史慈将陆逊放下来,然后用力在他背上一拍,“小子,你体质不错啊!”
陆逊剧烈的咳嗽,睁开了眼。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脖子酸痛,眼镜碎了一半,眼前的男人的脸也就像是被割裂般的,模糊中透着无数的影子,却隐隐带着光亮。
“你是谁?”
“我叫太史慈。”太史慈很欣赏的在他肩上轻拍,“周瑜跟我提过你,但是估计没跟你提过我。”
“老师……?”陆逊刚从昏迷中醒来,意识依旧有些糊涂,听到周瑜的名字才突然反应过来。“老师他在哪里?
“在上面。”太史慈手指戳着楼梯顶端那片摇曳不定的灯影里,“和老大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陆逊扶着墙壁站稳了身体,环视四周,看到一地的死尸。
“我杀的。”太史慈笑。
“不是,我是说……”陆逊甩了甩头,想要理清思绪。可是他被打晕时挨在脖子上的那一下确实不轻,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他后脑的疼痛。
太史慈已经伸手拎起了眼前的少年。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想问的。不过我没办法回答。能答你的人……都在上面。”
“你能不能走?”太史慈说。
陆逊摘下破掉的眼镜,揉了揉眉心:“可以。”
“那就上去。”太史慈说。
此时洋楼的灯影已变得越来越明亮,仿佛是什么被点燃了,正熊熊的燃。无数的裂帛声,人声,无数的厚重的木质在燃烧时迸裂的声音,灼热的高温卷着风,正扑面而来。
枪声密集,犹如春雨。
袁胤所不能听到的所有的声音,它们正以最高亢的音色燃起这整晚最后的乐章。
越来越近,越来越灼。
陆逊跟着太史慈开始往上走。
身后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回了一次头,看见袁胤的尸体又落下了一级台阶。那声重音就是他发出来的。这个生前总是气焰汹汹的袁术的从弟除了在袁术面前,恐怕已经很多年未有过如此卑微沉重的姿势。他竟然是膝盖半跪的,双手却将自己折断的头颅捧在了手中。
陆逊咬紧了干裂的下唇:“怎么会?”
“看来是命。”那个彪悍的汉子用很哲学的语气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们不再讲话,继续前行。
楼梯上的脚印一共两双。一双沾着血,另一双也是。
陆逊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楼梯尽处。
他再也不看脚下,也不再回头。
洋楼内的火光让袁术想起了末世的火海。
他曾经在意大利游玩,在圣格里高利的城堡中见过无数的宗教神谕的壁画。曾有那样的一幅,它绘在一座塔楼的穹顶上,从四壁开始,汇聚天窗,一片末日的天火中,有不计其数的流星坠落。大地上到处是纯红的光。所有的人影都是黑色的,惟有天空中的米迦勒的瞳子里燃着金色。天国的上神手持霜刃,将火的荆棘一支支的扔向地面,连沼泽都在燃烧。获罪的人和魂魄都在火光中辗转,痛苦的呻吟着。
当时的袁术并不以为这画有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直至今日。
他仰头或是回头,身前身后都是熊熊的火焰的光。他想逃走,可是身边却连一个能保护他的人都已没有。
枪声还在响。他知道那是楼下周瑜在开枪。孙策站在离他不足三米的地方,眼神却没怎么看他。
孙策在接电话,他拿枪那只手垂落着,看着无比的随意。袁术不自禁的向后又退一步,手却滑向身后。
“你要跟我比枪法么?”孙策笑了笑。火光染着他的眼角,染出了一小片薄戾的金色,仿若那壁画中的米迦勒。他将手机扔回衣袋,对袁术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伯符。”袁术困难的吞咽着口腔里的空气,再吐出:“世叔对你……一直都不错,你父亲死的时候……”
“袁胤,”孙策说,截断了袁术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要告诉我一些我老爹死的内幕,以此来换他的命。”
“……他知道什么!”袁术暴躁的低吼,“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孙策点头,笑,“所以我没答应他。”
孙策一步一步的向前,袁术咬紧了牙,不再后退,直到孙策在他身前停下来,微微俯身,对袁术笑着说:“我觉得世叔知道的肯定比他多,对不对?”
“换我的命?”袁术忽然也笑起来。火光将他的眼睛映得铁青。一种比凶狠更为恶毒的眼神在他的眼底汇聚,成型。
袁术的家徽是蝰蛇。这种毒蛇的可怕之处并非只有它的毒液。它是隐忍的,却又有着能瞬间爆发的突袭力。蝰蛇总是在暗中窥视它的猎物,出击时动如疾风。它咬伤了它们,再追踪它们一路的逃亡,直至猎物毒发,它才会在最终登场来享用它的美餐。
“袁术你好歹也是一方霸主。这样才对啊。”孙策大大方方的回应袁术的注视。
“这里马上就要烧到了。走吧。”孙策一指阳台,率先走了过去。他知道袁术正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一柄枪。
从他的位置走到阳台,有十步距离。
袁术在这十步的范围内,有超过二十次的开枪的机会。
可是孙策依然向阳台踱步,头也不回。袁术的掌心滑腻的汗水已浸透枪柄。
他沉默了一会儿,丢开枪,也向阳台走去。
“真可惜,你不动手,我都不好意思先开枪。”孙策笑,他手中的伯莱塔被他丢来丢去。袁术与他一同靠着阳台,不同的是孙策用手臂撑着阳台的边沿,袁术却把两只手都拢进了袖子里。
“不给你理由,你就不会开枪么?”袁术面无表情。
“我老爹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孙策淡淡的说,“所有的一切我都亲眼看到,我不知道你要说的真相是什么?”
“你拿到传国玉玺,那你知道你父亲那只铁箱么?”
“知道。也知道它在刘表手上。”
“我可以帮你拿回来。”
“如果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拿。”孙策拿出一只纯金色的喷s_h_è 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雪茄,“好歹是叫过你一声世叔的。一路走好。”
袁术咬紧牙齿,有根青色的血管在他的眼角分外明晰的浮现,这是他暴怒的前兆。孙策有些怜悯的看着他:“没有了刘勋,杨弘,没有了袁胤,没有了你那些属下的人,你还能做什么?”
“现在问这种话有意义么?”
“我听说人快要死的时候,要么就能拾起他这一辈子的勇气在黄泉路上用,这种人多半能投胎,还能再转世做个人什么的——要么,就胆怯得连y-in间的门都看不见。这种人,”孙策含着笑,“就只能流落阳间当个孤魂野鬼,等太阳一升起,它就散成飞灰。嗯,我相信以世叔你现在的表现,再世为人的可能x_ing很大。”
“无知小儿,狂妄自大。”袁术低讽。
“我没有想知道的了。”孙策对他点点头。
“我有。”袁术说,“今天是我算计你,可是现在像是你算计了我。是么?”
“没。”孙策摇头,“你确实算赢了,我手下有你的内j-ian,我和公瑾是真落到你的圈套里了。只不过后来有点逆转而已。”
“周瑜怎么可能没死?”袁术说这句话时不自觉的啮死了牙齿。孙策立刻嘲讽的一笑:“他怎么可能会死?”
“杨弘的毒不会失手。”袁术喃喃的,但坚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