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选它了。”周瑜说。陆逊悚然变色，一把抓住周瑜：“老师！”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不对，不是这样的。周瑜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这么从容的……就说要去死？
陆逊觉得舌头一阵冷涩，连多说一句话的能力都欠奉，只是抓紧了周瑜的手，又叫了一遍：“老师！”
下一秒杨弘的属下已经扑上来，两个身形高壮的男人顷刻间就制住了挣扎的少年，并把他拖离周瑜的身边。
陆逊想要反抗，其中一个男人便毫不犹豫的举起枪托向陆逊的后颈砸去。
“住手！”周瑜低吼。
更多的黑衣男人正向他靠拢。周瑜站起身，看也不看身旁那几支已经上膛的枪口，他只盯杨弘：“给我针。”
“你死前有什么愿望么？说来听听。也许我可以帮你。”杨弘一脸黯然可惜的样子。他看起来竟然很真诚。仿佛他和周瑜是一对经年的旧友，友人将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的临终缓解忧愁。
而周瑜回了他一个傲慢已极的笑容。
“不必。”
他接过了杨弘手中的针，那姿势却像是古代那些接受降表时，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甚至是睥睨的，挑起眼角，怜悯的看了杨弘一眼。
杨弘的瞳孔忽然不受控制的剧烈的收缩起来：“你！”
周瑜扬起毒针。
“老师！”陆逊嘶声大叫。他的身后，压制着他的男人抡起手掌狠狠的切向他的后颈。巨大的疼痛立刻摧毁了少年的神智。陆逊发出一声像是呜咽的叫声，身体整个的跌落地面。
“你说我待会儿见到的人将是死神。我非常喜欢这个比喻。”
这是陆逊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
说那句话的是周瑜。依然在微笑的周瑜。
（八）
在吩咐手下把周瑜和陆逊带往地下室后，刘勋回到他的房间。
袁胤已经在他门口等他了，挥着一卷纱布：“子台，要不要包扎？”
刘勋推开他：“只是点皮外伤。”
他用来捂住伤口的那条手帕却已经被血染得斑斑驳驳。进门后，他随手将它扔在地上，袁胤却立刻弯腰又捡了起来：“还是包一下吧。”
“你为什么不跟着老大？”刘勋问袁胤。在袁术的手下里他们的关系一直很不错，算得上生死之交。反观他和杨弘就有各种的不对付。对于袁术让他把周瑜交给杨弘这一点，刘勋其实并不怎么乐意。
袁胤摸了摸鼻子：“孙策还在昏迷，反正手脚都绑住了，没危险。”
“那可不一定。”刘勋漫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的居然是周瑜在下车时说的那句话。
他会杀死他的。
周瑜说话的时候面容冷静，语气坚定。那完全不是一个将要赴死的人该有的表情。
刘勋有些暴躁的开始找他的烟盒：“你还是先回去。我担心老大。顺便叫杨弘快把周瑜解决了。反正老大也没说要留他的命。”
袁胤说：“杨弘那家伙向来不听我的。老大跟他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过你放心，周瑜在他手上是跑不掉的。”
刘勋低头，点燃一支烟。良久：“只怕夜长梦多。”
“子台，你怕周瑜？”袁胤笑，“他就那么点年纪，我们出来混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怕个球！”
“可是你怕孙策。”刘勋闷声说道。他看了一眼袁胤。袁胤有些不自然的用手按住喉咙，扭了扭头：“孙策不一样。他是疯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刘勋说，“寿春那件事我也记到现在，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太像真的……孙策不是疯，他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而已。目标坚定，毫不迟疑。所有的阻碍他都不介意。这种人，”刘勋叹了一口气：“他自然可以无坚不摧。”
“无坚不摧也落我们手上了。”袁胤讪笑，“老虎被扒了牙，磨了爪子，他还算是老虎么？”袁胤顿了顿，“那只是一只大猫。”
“是吗？”刘勋的手指微颤，一截烧破的烟灰被他掸在了地上：“我没你那么乐观。你不觉得……”
这时门外有人敲击门板：“胤哥！”
袁胤扬声叫：“什么事？”
“是老大吩咐的。”门外的人恭恭敬敬：“让胤哥您去找点香料。”
袁胤开门，袁术派来传话的小弟对他点头哈腰：“老大说，要青靡粉。”
“……好，我知道了。”袁胤眉头有点皱，回头去看刘勋，说：“子台，我等下再来。”
刘勋没说话，只是对他摆了摆手。他手里的烟还有最后一点光，红色的余烬一点点的被夜风吹散。
在那个瞬间，灰烬四霰的瞬间。洋楼的第三层，主人房间里，袁术正捧着他的手炉，非常舒适非常悠闲的倒进了他订制的软片的长椅上。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只有角落里一盏枝型的铜质落地灯上亮着几朵灯光。翠墨色的墙纸上光晕滑抹开了，像是孔雀驳光斑斓的尾羽。有极淡的无花果的香味在空间里萦绕。
如果周瑜在这里，他大概会很内行的说，这是安纳托利亚最好的无花果的果香。
袁术放下手炉后，随即剥开了一枚这样的鲜果。所以说虽然现在是个混黑道的，但是袁家一直也是世家，袁术的穿衣品味虽然很堪虞，生活上品味却绝对是非常的高端。
孙策张开眼睛，先是对这种果香露出了很欣赏的表情，然后再对他自己被绑住的手脚表示了不满。
“世叔。”他叫了一声袁术。
事实上不等他开口叫人，袁术已经很慈祥的坐到了他的身边。忘了说，现在孙策横躺在一张很软很软的沙发上。那张沙发足够大，也足够的柔软。他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去了似的。袁术还很担心他着凉似的给他搭了一条毯子。除了手脚都被手铐给固定了让孙策觉得很不舒服外，他对这张沙发其实没什么不满。
“伯符。”袁术笑得很像一个长辈的，用手轻拍孙策的脸。
孙策笑意不减：“世叔，公瑾呢？”
“他累了，在休息。”袁术也笑。
基本上比笑脸孙策是从来不输人的，不过这时候他却收住了嘴角的弧度。转而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盯住袁术：“怎么休息？”
“杨弘在招待他。”袁术说，又笑，“你跟杨弘也很熟的。知道他一向最会招呼客人。你大可放心。”
“袁术。”孙策很干脆的换了称呼：“这个笑话不好笑。”
“伯符，我们几年不见，你居然这么对世叔说话。世叔，伤心得很。”袁术一副喟然长叹的口气。他放在孙策脸上的手却并未挪走。手指一下一下的摸着孙策的眉毛。
孙策闭了闭眼：“有什么条件？”
“其实很简单的。”袁术帮孙策掖紧了长毯，笑得益发慈善：“这些年你经营江东，做得很好。世叔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啊，想你到身边来帮世叔的忙。伯符，你觉得怎么样？”
孙策说：“听起来不差。还有呢？”
袁术说：“周瑜和你弟弟都可以留在这里。当然了，你走了，他们没个主心骨也是不行的。我就让杨弘留在江东帮衬他们。这个提议你喜不喜欢？”
孙策又闭了闭眼：“不喜欢。”
“伯符，世叔早就说过，我离不开你的。”袁术收回了摩挲孙策脸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