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说过很多次,每一次他们磕磕碰碰,遇上麻烦遇上坎坷时,都说这句话。
很灵验,相当灵验,这句话,从来没有失效过,阿次相信着,阿初都做到了。
阿次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阿初的嘴边挂起一丝笑容,有些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
“来,吃饭,跃春刚买来的。吃完了,你可以继续睡觉了。”
“我睡不着……”
“刚才还装睡!”
“大哥……”
“我陪你睡。”
阿初守在床边,不觉劳累,阿次自然也听话,因为知道若是自己不睡着阿初绝对不会歇息。所以为了让阿初能在床边早一些打个瞌睡,阿次逼着自己快些睡着,可谁知真的是之前睡得太多了,这一夜,他从羊数到牛,从牛数到猪,都快数j-i鸭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而阿初也跟他预料的一般,看他彻底睡着以后,才弯着身子把头枕在他床边打一会瞌睡。
——我是阿初被吓到的分割线——
清晨的鸟鸣声,清脆悦耳的将阿初从浅眠中唤醒。
全身有些酸胀,可能是坐靠着睡了一晚上的关系,阿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身体,松动了下全身的筋骨。
阿次还在睡着,晕染双颊,睡得还算安稳。
伸手探了探阿次的额头,还有些烫,皮肤的温度也稍高了些,炎症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退。
不过那睡颜也叫阿初安心,走到窗边将透露着光线的窗帘再合拢一些,想让阿次再多睡一会儿。
“咔嚓”一声轻微的声响,也许是因为保养不到位,医院的窗帘杠上已有了轻微的生锈,所以在阿初拉动窗帘的时候,发出了声响,阿初心里顿生懊恼,立刻停下手却已经晚了。
背后传来轻微的鼻音,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大哥……”
“醒了?”
“嗯。”阿次已经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蓝白条纹的病院服让他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整个人显得单薄了许多。
见阿次醒了,也没办法再拢着窗帘,阿初索x_ing就把窗帘拉开了,明亮的光线充斥了房间。
“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
“真的?”阿初不太放心地看看。
“咳……”阿次轻微的咳嗽了一声,拧着眉头,“真的好些了。没昨天那么难受了。”
“那就好。你再靠会儿,我去给你打水来洗漱。”
“好……咳咳……”可能是晨起凉意的刺激,阿次一阵咳嗽了起来。
阿初有些紧张地赶着过去轻轻拍抚着阿次的背脊,咳了一阵,阿次捂着嘴伸手,阿初妥帖的将放在床脚的痰盂递过来,再拿了条干净的手帕。
“呃……”砖红色的,r_ou_眼就能看见夹杂着许多血丝的痰液被吐在清水里,阿次扶着床边喘了口气觉得喉咙里梗着的感觉稍稍好了些,拿起搁置在床头柜上阿初倒好水的水杯喝了一口。
阿初看到了那带着血的痰,这东西猛然刺了他的眼睛,扎了他的心,手抖了一下,差点连手里拿着的痰盂都摔了,好不容易双手握住,却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惶然发抖起来,脑袋里的医学知识第一次让他觉得自己的猜疑和恐惧是那么的不受控制。
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博士杨慕初,第一次对自己的诊断结果产生了可怕的质疑。
这感觉让他一下子从脊椎尾部窜起了一阵寒意,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突然?”
“我……”阿初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都不敢去看阿次的眼睛,就怕一眨眼,恐惧和绝望的猜忌情绪就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终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用轻松地语气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哦。”
然后,阿次就看见阿初以风驰电掣一样的速度将痰盂扔回床脚,扯开病房的门就奔了出去。
“护士,请给我一个听诊器!”
值班的护士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陪同病人来的家属突然问他要医生用的听诊器。
“请给我一个!如果你不愿意借,那么请告诉我哪里有卖,我去买一个!请你快点好吗?”阿初奔到护士中心,冰冷而焦虑的语调是有多么的失态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满目的仓惶满心的恐惧已经容不得他再去想更多。
男x_ing晨起咯血,考虑肺癌……
阿次早年是吸烟的,不……
老天啊,难道是我昨天判断错了吗?
难道不是单纯的肺炎吗?
老天啊……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
不,不会!!
如果阿次要得了这样的病,如果阿次就这样要死了,他该怎么办?他就要在一边束手无策,一点点的看着阿次衰弱下去,然后在他怀里撒手人寰吗?
那是他的爱人,他们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熬过多少血腥与杀戮才走到今天,他甚至以为平静就会这样一直下去,上帝就要这样陡然的去宣判他即将失去他,而且无法挽回吗?
老天爷,若真是这样,你何其残忍……
被几乎惊吓到的护士小姐连忙拿出了一个放着听诊器的盒子递给阿初,连本来要等级的表格都没敢递上去,阿初匆忙中忘记了跟护士道谢,拿起听诊器转身就往回跑去。
“砰”当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阿次看见靠着门口粗粗喘气的阿初,惊了一下。
“大哥,你这是……”
阿次怀疑的看着,这是怎么了?他大哥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刚刚他不是说要去端洗漱的水么,怎么一晃拿了个盒子过来?阿次满目困惑。
阿初默不作声的拿着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眼睛里掠过一层痛苦的颜色,当然他努力掩藏了不然阿次看见。
他要亲自来确诊这个猜想是真是假,当然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一旦确认是真的,他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来不及去这么想了,强烈的期盼感和强烈的绝望感都已经将阿初逼上了绝顶的悬崖峭壁,他的脚下是他看不见的深渊地狱。
阿初深吸了一口气。
“阿次,你躺好,让我帮你做个检查。”
“诶?”突然被按住的阿次来不及反抗,莫名其妙的情况让他本能地抗拒起来,“别这样!”
“放松!”阿初执意的按住了阿次的身体,语气就如同一个奔赴战场的战士一样带着令人觉得肃穆的紧张。
迅速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衣就被解开了,单薄的衣服根本不禁扯,上身就这样袒露了出来。
不是没有裸裎相对过,但这样莫名的被压倒解开扣子的事情,阿次就是接受不了,于是他更加抗拒的推搡着阿初,阿次也有了些许尴尬和火气。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阿初强按着,眼神和动作都叫人无法反抗。
“别动!”
阿次看到阿初那不同往常的眼神,透着古怪的凄惶紧张不安甚至隐约还有绝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么一下,他突然就真的没有再挣扎了。
阿初将双掌贴放在阿次胸膛两侧肋弓下缘,阿次低着头,这两只手按在他胸口的动作让他颇不自在,脸颊蹭得一下更加晕红了。
“说句话。”阿初忽然沙哑生硬的开口。
“啊?”阿次愕然。
“说句完整的。”
阿次吞了口口水,斟酌地说:“大哥,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你的眼神让我看起来有点担心。”
“嗯。”感受到手掌触觉的语颤没有减弱,阿初心里有了一点点底,继续说:“深呼吸。”
阿次没动,迟疑着看他。
“深呼吸。”阿初继续说。
于是阿次没有办法,只能配合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
“好。”
阿初收手,将阿次背后的枕头压压平,让阿次以更加平坦的姿势躺下,随即将左手平方在阿次左胸上端部分,右手手指微曲下垂,轻轻叩击左手的中指第二指节。
专业的手势,专注的表情让满腔困惑着想开口询问的阿次禁了声,他的眼神移到阿初在他胸膛前叩击着的手上,修长的,线条分明的手指慢慢移动着。
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指甲尖儿在窗棂微透过来的光晕里流连着剔透的颜色,竟然让他觉得很好看。
这是一双本该天生适合医生的手吧?
阿次茫然想着,或许没有遇到他,或许在很久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情况下,他的大哥阿初如今应该是一个享誉世界的知名医者,而不是如今这般甘于平凡的守着他了才对。
肺部大面积浊音……
阿初皱了眉头,收回手,他当然不知道此刻阿次心里翻搅着怎样的心思,他拿着听诊器,放在手心,两个手掌合拢,用掌心的温度捂暖那个冰凉的听头,等听头带上了他的体温以后,阿初才放心的带上耳朵将耳塞带上,将听头按住胸腔部分。
即使是已经被阿初捂热了,但微带着凉意的听头还是唬了阿次一跳,让他从思绪中回神,自然而然就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