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朱徽茵!她能去什么地方?她一般住在哪儿?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方孟敖揪着苏轩的领子,“你知不知道她一般和阿诚在哪里碰面?”
苏轩整个人都懵了,“这……我怎么知道呀……从来都是她找我的呀……她没有固定住的地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到此处,他自个儿也先慌了起来,“徽茵怎么了?她不是一直都和阿诚先生在一起么?”
方孟敖看着这个慌乱无章的男人,又气,又觉无望。他已经有了预感,他知道他自己的预感从来都很准确,准确得让人绝望。
身后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方孟敖回头,是梁经纶,骑着辆自行车,载着何孝钰出来了。
“方大哥,”何孝钰走过来,说道:“程姨打了电话,让司机过来了,你再等等吧,木兰呢?”
苏轩兀自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箱子,脸色煞白一片。何孝钰去搀扶他,“苏先生?是要跟着方大哥走么?”
苏轩根本说不出话来。
梁经纶招呼何孝钰,“天气冷,我们先回去吧。”
何孝钰转身走了,自行车的声音越来越远,方孟敖心烦难耐,已经不打算管苏轩了,苏轩见他准备走了,突然扑了上来——
掌心里躺着一个纸团。
“何小姐……”苏轩喃喃道,“方才塞到我衣服里的。”
方孟敖打开了纸团——“速回,诚。”
方孟敖顿了一秒,而后将纸团塞进了嘴里。咽了。
“你先回去吧。”苏轩几乎站立不稳,“我没事……我去找她……你不能去找她的……”
方孟敖扯住了他,“你?你这个样子?找她?”
“我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人会为难我的。”苏轩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你去……不合适……”
他踉跄着走出了几丈之地,猛地摔在地上,又想挣扎着爬起来。
方孟敖拎着后领子把他拽起来。
苏轩颤抖着嘴唇,“你不用管我的……我知道我没用,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什么都帮不了她……我不配……我不配……我要去找她……”
“你疯了!”方孟敖最看不得男人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几乎就要动手了,“走!”
远处突然起了喧哗,依稀可闻枪声。
方孟敖心中一凛。
程小云的电话来的时候,是明诚接的。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方孟敖的打算。愣怔了那么一秒,谢培东突然从旁边抽走了听筒,“小嫂,让孝钰听一下电话。”
对面的何孝钰依言拿过电话。
“孝钰,孟敖做事总是不管不顾的,木兰这段时间一直不怎么好,你跟出去看看,就说是阿诚说的,让孟敖马上带着木兰回来。”
何孝钰面不改色,应是。
电话挂了。明诚抬眼看谢培东。客厅里没有其他人,方步亭在书房,方孟韦带着王平去洗漱了。
“今天突然接到的消息,要我们小心联络,注意保护同志——天津出事了?”谢培东低垂着眼皮,“如何?”
“……是我和她做的,”明诚靠着沙发的靠垫,“只是我怕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们这条线怎么做事的?既然暴露了,这个同志为什么还会跑出来?”谢培东在明诚身边坐下,“你是否还安全?”
“鸱鸮是她的老师,但是没有见过我。我的代号应该早就暴露了。”明诚闭上了眼睛,“我调职日久,顶替我位置的人已经死了,目标很明确,我和她虽然杀了鸱鸮,只是不知道鸱鸮到底暴露了多少东西——她是跑不掉了。”
“她早就该走的。”
“鸱鸮一路北上,没有人下手成功,我和她是最后的一组人了,也没有其他的人手——就算是这次任务之后,她也不愿意走。”明诚道。
“为何?因为情人?”
“和明台一样。”明诚无力多说什么,“十年了,她也没有求过我几次。”
“你们太年轻,也太任x_ing了。”谢培东声音毫无感情,“不是只有前线才是战场,也不是只有血r_ou_之躯填进去才有作用,前线的厮杀,该是最后的选择。”
“我们……来过,也战斗过。”
门被轰然推开,木兰急切地扑进来了,辫子都散了。
“我……我……小哥呢?”
明诚猛地站了起来,“你怎么是自己回来的?兄长呢?”
“大哥……大哥说要小哥马上过去,那个苏轩……苏轩先生在他那儿!”木兰累得几乎跪去了地上,她一路狂奔了很远才找到的黄包车,一路催着车夫朝着家里跑。
明诚拔脚往门外走,被谢培东拉住了,眼底里是决绝的反对。
“你大哥在哪儿?”谢培东问木兰。
“燕大门口……我……”木兰喘得厉害,“哥哥……你带我去!我们一起去!”
方孟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二楼的栏杆那儿,“木兰,你在家,我去。”
明诚还未出声,方孟韦就转身回了房间,很快就再次出来,一身警服,“我先去警察局带人,你们在家,木兰你和阿诚在家。”
方孟韦没能出门。
谢培东死死地拦住了他。
“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只要你不去,你大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谢培东非常坚决。
明诚如何不明白。
方孟韦如何不明白。他看向明诚,明诚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他不敢相信,“你真的不去?你不知道苏轩是谁?你和朱小姐……你当真不去?”
“兄长不会有事的,苏轩也不会有事的。”明诚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青瓷茶杯,这套茶具是新的,他去天津一趟,除了杀人放火,也装模作样地弄回来了许多东西,“你已经不是警察局的人了。不要再去惹事了。”
“你不管她?”
“管不了了。”明诚冷着声音。
方孟韦夺门而出。
方孟敖拖着苏轩赶向枪声响起的地方。
一圈中统制服呈着半圆的阵势,慢慢地往后退,两厢对峙着。
朱徽茵浑身是血,右肩上一个巨大的血洞,赤脚站在地上——她那么瘦小,却掐着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的喉咙。
朱徽茵左手死死地箍住了吕昇的脖子,左手握着一块刀片,顶住了吕昇的颈动脉。
“他在哪儿!你说啊!”
朱徽茵凄厉地喊着,五脏六腑里的血液都往喉咙上翻涌,一股股地从嘴里流出来,她的头又开始痛了,爆炸的余波伤透了她的头颅和内脏,她几乎勒死了吕昇,吕昇憋紫了脸——
朱徽茵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她开始恐惧了,她知道再拖下去,她就看不见了。
多可怕啊。
她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在哪儿!”
巨大的黑幕慢慢地从天上而下,她逐渐地,逐渐地失去了光明。
最后一瞬间。
苏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进了人群里——
“徽茵啊!”
他摔在了地上,箱子摔了出去,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一地的苏式糕点,滚在雪地里。
她看不见了。
吕昇感觉到了脖子上力量的松动,拼尽全力曲起手肘朝后击去,刀片擦着他的脸划过。
朱徽茵摔了出去。
吕昇掏出了枪。
方孟敖已经来不及冲上去了。
枪声响了。
吕昇打尽了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
她是睁着眼睛倒在地上的,身下一片暗红的血液,迅速地蔓延开去。逐渐地逐渐地淹没了那一地的糕点,逐渐逐渐地,泅s-hi了苏轩的衣摆。
他手脚并用,爬到了她的身旁,“徽茵啊……徽茵啊……你看看呀,我给你带的点心……你说的呀……”
方孟敖默然而立。
远处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吉普的声音轰然而至。
许多人杂乱地奔过来了。
方孟敖转身,逆着人流,慢慢,慢慢地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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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明诚上楼拿大衣的时候,王平就站在他的房门口。孩子刚刚洗漱完,趿着一双原本是木兰的棉拖,睡袍也是木兰的,有些长。明台领着孩子来了就走了,也不知道收拾点孩子的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