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
饶是明诚早已活成了人精,还是脸红了。
30
方步亭的调令,是要求其在1946年1月1日起正式出任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行长。
此时距离新年仍一月有余,然而战后北平分行的重新迁入,事务繁杂,方家便打算提前一月启程,到北平去打点关系,并处理一干杂务。
且方家在重庆也八年了,重庆这边也不是说撤走就能撤走的,世家关系,门生,产业,等等,方步亭也要交接原本的事务,一时间,方步亭和谢培东都忙得脚不沾地。
方孟敖是最早离开重庆的,自己去领了调令,回家收拾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随身的东西少得可怜,要么是军队发的,要么是之前明诚给他的。转身就去了军用机场,自己开飞机,自己送自己去南京。
明诚收到方孟韦捎来的方孟敖的告别信的时候哭笑不得,心想见个面拜个别也不耽误太多的功夫。
“说实话……”方孟韦在明诚的房间里,探头去看看外面,见明楼还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直接见到你明家的大哥。”
“不至于吧。”明诚觉得方孟韦有些夸张了。
“也没什么……大哥的x_ing子一直这样,木兰早上起来不见他,还闹了很久,说他一声不吭就走了。”方孟韦撇撇嘴,“我没领她来……没敢说是来见你的,你也准备回上海了吧?”
“家里还有些事情打理,不过也快了。”明诚说道,“父亲这些日子估计也忙,你多帮衬一些。”
“我可帮衬不了,再说了我在警察局最近又没有什么大事,家里走我就去拿调令一起走,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方孟韦从来帮不上他父亲的那些忙,他父亲也没让他学,“有姑爹,而且崔叔也回来啦,他会帮忙的,还有梁先生。”
明诚听到了陌生的人,“崔叔?”
“哦……你没见着,跟随父亲很多年了,和姑爹一样是父亲的左右手,四十吧,爸爸说他拿崔叔当平辈,要我和大哥喊他崔叔。”方孟韦不太走心,顺手还拿明诚桌面上的东西玩,“这钢笔挺不错的。”
“不是普通的钢笔。”明诚提醒了一句,
结果方孟韦马上就戳到手了,血流如注。
“唉……我就说了……”明诚无奈,找了块纱布给他捂着。
“你怎么随时随地都带着这些东西,不危险?”方孟韦没想到自己手闲得慌,玩支笔都能戳了手,“还有啊你给木兰那玩意……她都当成宝了,我抢了几次她都不给,差点急了拿扫把抡我。”
明诚想了想那个场面,觉得好笑,“你想要?我再给你一个就是了。”
“我是你哥,”方孟韦强调,“你别被木兰那个小妮子骗了,她装乖的本事大着呢,我看着她长大,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只有二十张底片,你就和她说,除了我谁也没有多余的啦,要是拿出去乱用的话说不定我就完蛋了,吓吓她就好了。”明诚向来会糊弄这些个混世魔王,从来不觉得是难题。
明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像模像样地敲了敲门,“方二公子谈得差不多了?家姐留你吃饭。”
“不了,我要回警察局,今天还是要上班的。”方孟韦摆手,虽然那日明楼在方家的时候他没有亲眼见着,然而……他还是算了吧,总觉得这样的人实在不是善类。
明楼其实也只是客气一下,明镜本来见着方孟韦,和明诚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看起来x_ing格完全不一样,还想多留方孟韦一会儿说话,不过明楼一通大道理,说得重庆没有了方孟韦回去上班就要天塌了一样,明镜才半信半疑地出门去看明家的产业了。
“慢走不送了。”
明诚还是要送一下人到门口的,方孟韦开着警车走了,他一回头,就见到明楼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玩味地看着他。
“看什么?双胞胎总是像的。”
“这话不对——你没上过生物课?有的双胞胎也是不像的。”明楼翘起二郎腿,“他说了什么?”
“明台可是漏查了一个人——需要我亲自去一趟么?”明诚想着方孟韦嘴里的那个“崔叔”,直觉就觉得不是简单的人物。
谢培东是他亲姑爹,能做方步亭最信任的人尚有原因,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崔叔可就别有洞天了。
“那是你的亲父亲。”明楼看他,手撑在腿上。
“所以我不能让我的亲人翻在y-in沟里。”明诚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橘子剥皮,不管明楼伸出来的手,自己吃掉,“你才是正经的学经济的,你觉得当一个重镇的央行分行行长,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父亲估计是没有什么好处,”明楼自己给自己剥橘子,“但是,想通过你父亲得到好处的人,太多了。”
“我帮明台活动一下,让他也到北平去?”
“你让他自己想办法。”明楼说道,“这点本事也没有……回家带孩子去。”
“在大家的心里,明台才是最有出息的。”
明台其实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出息的,比如他是准备通过木兰,自然而然地跟着去北平,做一个中学老师嘛……也是顺理成章的。
他还没有去对木兰旁敲侧击呢,结果事就成了,他还真的拿到了燕京大学附中的聘书,任钢琴老师。
明台隐隐觉得自己玩大了,燕大的中学啊,他这水平……其实水平还可以,还是留过洋的。
不过明台还是得演一副震惊的样子,“方处长,您这是……”
方孟韦是亲自来给明台送这聘书的,“方家弄个聘书给你还不容易?再说了,北平不比重庆好?你不用感激,到北平,继续给木兰当家庭老师,劝着她点,北平的学生,激进的太多了,先生向来看得透这世道,多劝劝木兰就是了。”
这可是省了明台很多力气,也没有主动要求,不怕日后查起来难以自圆其说,“那黎某却之不恭了。”
方家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不管是方步亭还是谢培东都不会想起明台来,程小云也做不得主,况且说白了,明台还不至于上得了方步亭的眼,原本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前阵子确定要前去北平之后,明台就不好再来给木兰上课了。程小云去请了梁经纶,梁经纶一直是方步亭很信任的人,老友的门生,也是自己的半个门生,这些年在重庆,一直也帮衬他。
原本梁经纶就教过木兰好几年的钢琴。木兰对梁经纶也尊敬。
梁经纶也是有本事的人,虽然学的是经济金融这些东西,钢琴当年可是拜在名家门下的,比起明台以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来,好得多。
木兰却不高兴,虽然不敢和长辈说,也不敢给梁经纶脸色,一日日地下来,整日里都不开心。方孟韦疼她,就去哄她,东西也买了,街也逛了,就差给她当马骑了,小祖宗还是不高兴。
“你琴弹不好,梁先生怪你啦?”
木兰唧唧歪歪的,还是忍不住和方孟韦倒苦水。
梁经纶古板,教弹琴,一板一眼,反反复复的,都挑木兰各种错,手势不对,姿势不对,节奏不对,音调长短不对,一日两个小时的钢琴课,都在说技法,说琴谱,好容易不罗嗦了,示范的,要木兰弹的,都是练习曲,毫无内容的只为了练习技巧和手指的曲子。木兰弹不好,还要被说教好一阵子。拿来讲的琴谱,都是一首一首的名曲,从历史讲到现在。
“钢琴不是这样学的?”方孟韦想想以前自己三岁就被逼着学这些,辛辛苦苦那么多年还被嫌弃是弹棉花。
木兰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了。
她想念明台给她弹的那些小调了,那些简单的,充满着田园气息的曲子,还有那些咏叹,一字一句的,悠悠缓缓,浪漫得不像样。明台从来不苛求她练琴,也不苛求她的技法,弹得对不对,和琴谱一不一样。
“琴啊,最重要的,还是看你的心境,有时候一瞬间的感情就可翻山倒海,然而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而且明台会用法语,给她念诗。一首一首的,从名家的作品,到不知名的学生的诗歌,恋爱的,失恋的,思念的,缠绵悱恻。
梁经纶也会法语,但是从来觉得那些诗歌,太过腻歪,并且觉得自己国家的诗词歌赋,才是正道。
方孟韦虽然一直觉得明台就是个纨绔子弟出身的落魄老师,专门骗小女孩子,但是他见不得木兰这个样子,好好的一个姑娘,学什么林黛玉黯然神伤?就去和方步亭提了一下,自己找人通融通融,一切就解决了。
明台后来从木兰嘴里得知了真相。
心想自己还不知道梁经纶是哪方神圣,就结下了梁子——要是以后发现梁经纶是自己的战友——看他那年纪——不巧是自己的上司怎么办?
后来越想,明台越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吊诡——他的阿诚哥估计是被他大哥警告了,不许帮他——但是又是一个和阿诚哥一模一样的人帮了自己——
他莫名想起明诚经常说的一句话——都是命债。
啊,第二个阿诚哥,看来也是个有命债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