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向大姐坦白是一回事,你家里是一回事,难不成我现在马上回去告诉你父亲所有的一切你就开心了?”
“你这衣服是小张给你配的?”明诚却猛地转移了话题,“这几*你在哪里吃饭?”
“我能饿死我自己?”
“不能,但是你让我觉得我很失败。”明诚直勾勾地盯着明楼的眼睛,“我以为这么多年了,好歹我在你身边是有点位置的。”
结果不管有没有我,你都过得好好的。
“小张是你自己安排的吧,他也没招你吧?”明楼也有些诧异,明诚甚少胡乱地使x_ing子。
“我去找过明台了,他说你没有去找过他。也联系过北平地下党组织,也没有人去接头,昨天才和马汉山去听了戏,他也不知道你。”
明楼收起了报纸,表情沉了下去,“你查我?”
“你说过的,我想怎么样都可以。”明诚对于这样的事情格外的执拗,攥在了手里,谁也不能逼着他松开。
“胆子越发地大了。”
“我的胆子都是你给的。”明诚还是没有办法直面明楼明显已经有了怒气的脸,扭过脸去。
“你要我教你多少次,不要把私人的感情带到工作上来,我还是你的上司。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会停止你的一切职务。”
明诚沉默了许久,“大哥,你明知道,我走上这条路,本就是私人感情多于国家大义。”
“胡闹!”明楼摔了杯子,一地的碎片。
“你若不是给了我希望,我哪里来的胆子胡闹?”明诚看着地板,“大哥,别瞒着我,好不好?你既然都告诉了大姐,就说明你是愿意和我好好在一起的不是么?”
“我何时说过不愿意?”
“我的意思是……我们会有来日,对不对?”明诚在明楼的面前跪下了,“哥哥啊,所有的事情自己扛着,不苦么?”
今时不同往日了。
明楼用手摁上了太阳x_u_e。
曾几何时,他也是可以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人,上海滩里的血雨腥风都平安过来了,如今却左支右绌,那么一点事情,都不能圆满地瞒过去。
他终究做不成那条圆滑的蛇了,露出了马脚,尽管只是一点点。
然而他是情愿明诚,抓得住一点儿救命的稻Cao的。
他把明诚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拍他裤子上的灰尘,“你还记得那一年,我送你去苏联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么?”
明诚抓着明楼的手臂,“愿有一日,我们终究不再是落网的鱼,而是自由翱翔于天际的鸿鹄。”
“知道飞鸟与鱼的故事么?”
“我不是飞鸟,你也不能是鱼。”明诚低声道,“你若是飞鸟,那我就做蓝天白云,你若是游鱼,我就做大海,你一辈子也别想离得开我。”
“艺术家,酸溜溜的东西读的太多了,不现实,总是沉浸在幻想里。”明楼伸手去揉明诚的头发,“游鱼可能会落在渔人的网里,鸿鹄可能会死在猎人的枪下。”
“如果是这样的现实,那我愿意和整个世界为敌。”
“我不是你的世界,不可以是。”明楼用了点力气,把明诚抱进了怀里,“我们要做渔人的网,要做猎人的枪,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要与这个世界为敌,而是在天罗地网之中,逃出生天。”
明诚还是如当年一样,贪恋着他的气息。
算上单恋的那几年,十六年的光景。十六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黄粱一瞬,对于明诚来说,已经足够沧海桑田。
“哥哥。”明诚埋首在明楼的颈项之间。
他从来就不能在明楼手中得到一分的胜利。
65
方孟韦晚间回来的时候,明诚正和木兰窝在沙发上看这个月的画报,木兰翻过一页,左右取舍不定。
明诚便说都买了。
“小姑娘家的,要这么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谢培东在饭厅里忙活,听见明诚的声音便埋怨了木兰几句。
木兰扁着嘴,明诚摸摸她的小辫子,挑了挑眉毛,做了个“明天就买”的嘴型。
“你怎么还在家里?”方孟韦没头没脑地就对着明诚来了一句。
“我不能在家里?”明诚见方孟韦一副又是在警察局傻呆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做的样子,“我还能替你去上班?”
“我还以为你去接明小姐他们了,搞得我都没敢去,怕大哥待会儿硬拖着你回来场面尴尬。”
到时候方孟敖心情不好,肯定又要拿他撒气。
明诚却愣住了,“我大姐她们到了?”
“啊?”方孟韦瞪着大眼睛,“今天下午警察局出外勤,就是去车站接他们呀,京沪商会的人啊。”
明诚让木兰从自己怀里起来,急匆匆地就上楼了。方孟韦不明所以的。
谢培东端着点心到客厅,扔了一块给方孟韦,“就你话多。”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啊。”方孟韦叼着点心,“姑爹,待会大哥应该会回来吃饭的。”
谁知道呢。
方步亭在楼上听见动静,出来就见明诚急匆匆地往外走,想问,但是没有叫住人。
“这是怎么了?”
“大哥和明小姐她们到北平了呀,阿诚去接人嘛。”
接人应该早就去了。方步亭摇摇头,“孟敖应该会去崔中石那儿,阿诚估计也不会回来了,晚饭简单一些吧。”
“都快过节了,哪有不回来的道理。”谢培东劝了一句。
“姑爹亲自下厨呢。”方孟韦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心里念着谢培东的好手艺,“我待会去崔叔家接大哥回来就是了。”
“你给你崔叔家带些东西去。”
明诚却不知道明镜她们在哪里,去了这几日明楼住的小院,没有人,小张也不在,车也不在,转悠了几圈,心里越发地低沉了下去。
是了,明镜自然不会住在这里的,说不定现在在明台那儿呢。
明诚绕去了明台家里,敲门半晌,也没有人回答。对家的太太开门出来,“谁呀?”
明诚回头,对方急忙就是一脸的笑容,“这不是方副局长吗,找黎先生呀?他们一家人不在,下午的时候被大汽车接走了呀,应该是府上的车吧?”
谢培东有时候确实会派车来接明台给木兰上课。然而明台并没有在方家,一家人……自然是和一家人在一起。
明诚道了谢,慢慢地往胡同外面走去。
明台一家是明楼派小张接走的。
明镜忙完了应酬上的事情,朱徽茵把苏轩安排到了别的住处里,仍旧是跟着明镜。待到一切都安顿好了,明镜回到酒店的套房里,一开门,见到的就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明台。
明台一身长袍,戴着副眼镜,还是一副教书先生的打扮,“姐姐。”
明镜猝不及防地就掉下泪来了。
“姐,你哭什么呢,”明台笑着上前搂住了明镜,“咱不是去年才见了一次嘛。”
明镜一巴掌就拍在明台的背上,“那去年之前呢?数年不得见你一面……你从小到大,不都是我带大的?”
说罢又摸摸明台的脸,“还是那么消瘦,看起来气色也不好,在外面也辛苦……”
“不辛苦,您看,我有锦云呢,还有明安。”明台往侧边让了让,坐在沙发上的锦云抱着儿子站了起来,“快叫姑妈。”
明安快两岁了,长得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明台的样子,偏偏又不是混世魔王,乖巧极了,“姑妈好。”
明镜带着泪水就笑了,“好好好,我们明安,最乖了。”
锦云把儿子放在地上,明安已经会走了,走得也稳,过来就对明镜做了一个揖。
明镜喜欢得不得了,一把抱起明安就是心肝宝贝的叫着,贴着孩子柔嫩的脸庞,怎么也看不够。
明镜颠着孩子,“明台小时候呀,还是比明安胖些,孩子就是要胖些才健康。”
明楼从门外推门进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明台小时候都胖成球了,哪里好了,才四岁您就抱不动了,成日里骑我的脖子。”
“你当人大哥的,骑你脖子怎么了!”明镜照旧是斜了明楼一眼,“还说呢,你这个大少爷啊,一点儿也不会心疼小孩子。”
“我不疼他他都要上天了。而且我哪里不疼他了?”明楼戳戳明台的脑袋,明台朝着他吐了吐舌头。
“阿诚哥可比您疼我。”明台有明镜当靠山,就一点儿也不怕明楼。
明楼在沙发上坐下,瞪了他一眼,“听听,这忘恩负义的小子……也不想想都几岁了,还得我给你系鞋带。”
明楼虽然在嘴上经常埋汰明台,明台大了之后确实也常教训他,可是论起对明台的疼爱来,也一点儿也不比明镜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