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正在火头上的杨副官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荣初,满脑子都是他们两个早上的那一幕。
那种画面盘桓在他脑海里就是挥之不去,“该死的。”
羞恼的杨副官又骂了一声,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都还保持着早上的热度,热得有些让他又有一种像那个晚上被荣初搂在身下的糟糕错觉。
他已经走到侦缉处伙房外平时大家洗漱的地方,再跨进去就是办公楼,可是那些奇怪的热度还是高昂着。
“该死的!”杨副官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诅咒起来,走到水井边上拎过绳索绞起满满的一桶水,掬了一把就往热火的脸上泼。
冰凉的清水,在这个微寒的早晨显得特别醒神,阿次终于感觉到燥热的那种心态有了片刻的纾解,只是这样的程度还不够。
他抹了把脸,想了想,抬起水桶“哐”的一声将满满的一桶水劈头盖脑地往身上倒下去!
“哇……”
即使不是严冬,冰冷的井水往身上倒下去还是有种刺骨的感觉,那种刺骨的感觉终于将阿次身体里的燥热压制了下去。
阿次疲惫地吁了口气,冷风吹过来的时候,s-hi透了的身体还是禁不住战栗了下。
“阿次?阿次?”
当阿次打起第二桶水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迟疑了下,却没有停手,抬臂将水桶里的水再一次浇在身上。
“杨副官!”远处就在叫嚷的人终于走进了,李组长叉着腰瞪着眼。
“到!”阿次放下水桶转过身,背手而立。
李沁红英气的眉毛拧了起来:“干什么呢!”
“保持头脑清醒,组座。”阿次回答。
“保持头脑清醒?”李沁红“哼”了一声带着些调笑问:“怎么?你现在很头脑发热?”她上下打量了下浑身淌水的杨幕次。
“是的,组座。”阿次的头发s-hi嗒嗒的还在往下滴水,顺着他的皮风衣往下淌出一道道痕迹。
李沁红撇了下嘴,对于属下的古怪行为不置可否:“跟我走,处座集合全队人员,你在这里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呢。”
“是,组座。”阿次抬步跟在了李沁红身后。
“喏。”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李沁红从口袋里摸了条手绢出来递给阿次,“好好擦擦你的脸,满头是水的成什么样子。”
阿次楞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那是一块男式的手帕,方方正正,纯色的棉麻,果然是李沁红的风格。
“谢谢。”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喃喃地道谢。
对于李沁红,虽然这是他的上级,或者本质上而言,是他的敌对,但是更多时候,他也真心的将这个人当作自己的战友跟兄弟。
“阿次?阿次你是不是掉进河里啦?”
等开完会议任务出动的时候,刘云普得了空档凑到阿次身边笑嘻嘻地问,“难道是你大早上调戏了哪个姑娘,结果被人家一把推倒河里了?”
阿次瞪着他,憋了好久憋出了一句:“去你的!”
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李沁红下了楼飞速的钻进了车里。
“嘿……你这个……”刘云普还来不及反应,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阿次气鼓鼓的坐在车里想着,调戏姑娘?
呸……明明是我被人家……
“混蛋!”抬起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那些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
“出发。”
忽然他听到李沁红响亮有力的命令声,车启动了,驶向他们的任务目的地。
徐家汇 圣依那爵教堂
这是传教士在上海建设的最富盛名的教堂之一,边上圣依那爵公学是法国天主教在中国创办最早的教会学校。历年主持校务的大多为法意两国的神父,学校的内部组织及其管理方法,除具有耶稣会学校的风格外,还带有浓厚的法意两国教育制度的色彩,学校专收男生,为寄宿制男子学校。
“今天是礼拜日,很多贵族太太小姐信奉天主教的都在里面做礼拜,”刘云普迟疑了一下,“组座跟外国人沾边的地方……您确定共党会混在里面,就算混在里面,我们这样冲进去也抓不到人啊?”
“废话。”李沁红骂了句:“消息绝对可靠,不许质疑。”
“杨副官说说你的意见。”李沁红转过头道。
“先包围,我们扮作去做礼拜的,潜进去,如果有异常也好内外夹击出其不意。”
“行。”李沁红把枪塞进腰包里,勾起杨幕次:“跟我走。”
“是。”阿次跟着不动声色的走进去。
今天中共地下党要在这个教堂里交换关于雷霆计划的进展关键文件,这件事情是昨日通过电报形式刚刚部署的,为什么李沁红会知道,并且甚至提前进去埋伏。
尽管心里充满了不安,但是阿次必须跟着进去,甚至在适当的时候,他必须若无其事地杀死他的同伴,这就是他的任务,这就是他工作的职责和代价。
不管心里有多么悲伤都无法抗拒。
站满了人的圣殿里充满了赞美诗与祷告,每一个人都用看起来无比虔诚的表情做着祈祷,他们站在人群观察着一切。
荣华站在前排,她身边有她的母亲,作为荣家的千金大小姐,陪着母亲到这样的教堂里来做祷告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她此刻心里寻找的却是约定的对象。
她只是在等待祷告结束的片刻混乱时间,那才是做情报交换的最佳时刻。
她安安静静将双手放在胸前,右手的掌心里有一面小小的镜子,慢慢的旋转这样就能巧妙的看清她需要的一切,忽然她的动作凝滞了一下,她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杨幕次。
然后她看到了杨幕次双手抱臂,右手的食指在隐秘的轻轻叩击,“这里已被包围。”
她看懂了那个叩击传达的消息。
眼神凌然起来,荣华调整了一下呼吸,她明白杨幕次是在提醒她建议取消这次行动,然而这个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错过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将会更加艰难。
神父开始说结束语,祷告已经结束,随着赞美诗的尾声,人群开始s_ao动起来。
“荣华呀,我们走。”荣家三太太笑起来依然和年轻时候一样娇艳,她牵着女儿的手走近一些她交际的贵妇名媛企图介绍下难得愿意陪自己来教堂的女儿,好给她找一个婆家。
“我们走。”李沁红忽然走进了人群之间,她用鹰一样的眼神盯着每一个人,杨幕次的情绪开始焦灼,有一种莫名的虚弱感占领了他的心脏,他跟着一起站过去,大脑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杨公子?你也来做礼拜呀?”他忽然感觉有个人轻轻拍了他一下,转过头看见了巧笑倩兮的荣华,她挽着她的母亲,两个人看起来亲密又温情。
刚才那句话是荣华的母亲说的,阿次踯躅了一下,点了点头:“荣太太好。我……嗯。”
“听说杨公子你父亲这两年在上海那是响当当的,哎哟,见笑了。”荣三太太拉着自己的女儿推到面前:“荣华呀来问声好,咱们家跟杨公子家好歹也算有生意往来嘛。”
“妈……”荣华故作为难的迟疑,然后站在阿次面前低了下头:“杨少爷。”
“荣小姐。”阿次回礼道。
“咳咳。”李沁红跟在阿次后面,非常不耐烦的咳嗽了一下。
“这位是?”荣三太太好奇的问。
“这位是我……”阿次正想着要怎么说。
“我是他朋友。”李沁红已经开口,没来由的对这种贵族太太富家小姐讨厌的情绪,让她没时间去关注别的东西。
背后的人群离开,某些交接的任务也在暗地里顺理成章的完成,荣华微微一笑,伸手在手提小包上按了一下:“难得遇到你们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是是是,真是难得……还是荣华想的周到。”
荣三太太十分高兴自己的女儿终于开窍了,对于杨幕次的身份她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于是竭力抓着杨幕次的手,“咱们呐,好好说说话,我知道这附近啊有个咖啡馆不错。”
“不了。”李沁红断然拒绝,我们还有任务。”她说道任务的时候恍然惊觉,转头四顾,周围的人已经走的三三俩俩,“妈的!该死!”
李沁红诅咒了一声,此刻她再诅咒也无济于事,整个教堂里已经空旷了,只剩下神坛上的教父慈善的看着众人,以及他们几个还没有散去的在闲话家常的闲人,连修女都开始结伴离开。
这一切都标志着这里的所有活动都结束了。
她想要的答案已经无疾而终。
“混蛋!”李沁红狠狠的扯下帽子,痛恨的捏了两下,“杨副官!还不走!”
她吼着那个还被荣三太太拉住攀谈的杨慕次,本来已经气得半死,再看到这景象更加火冒三丈,“杨副官你还在这里给我丢人!”
“组座!”阿次应了一声,回头说:“荣太太,荣小姐,我还有事,下次我们聊吧。”